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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书城 > 仙隐录 > 255、各有所成
 
红色光点瞬间全都“熄灭”, 砂石地面不再起伏。

从地底缓缓升起一道扭曲的灰烟,在旋转中慢慢变成人形。只是这个人并非完全实质, 阴影中的部分却是实质的,月光照到的地方却是半透明的。

这人和邹屠尧行一样,从头到脚都裹在长袍中。不同的是,一个黑袍, 一个是灰袍。

那灰袍人伸手放下拢住脸庞的衫帽,有些奇怪地道:“你方才能感知到我?”

那人的声音很沙哑,出气多发声少,仿佛就在人耳边说话一样。并且他刚说完一句话, 身体就在原地消失,出现在另一个方位上。

“在黑暗的地方, 我能感知到更多的东西。”邹屠尧行紧盯着灰袍人的脸, 那是一张模糊不清的人脸,似乎总在变化,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

灰袍人似乎笑了笑,他的脸太模糊, 如果不是他发出笑声,根本分辨不出他的情绪:“我离开玄晶窟的的时候, 你还小。”

他说完这一句,人又在原地消失, 出现在另一处地方。接下来他每说一句话, 都会变换一个地方, 让人有一种飘忽不定的感觉。

“怪不得老头子容不得你, 你太聪明,修为提升太快。”他顿了顿,道,“换了我是老头子,也会寝食难安。”

邹屠尧行的目光不再追寻灰袍人的身影,索性漫无目的地在沙砾上漫步,语气随意地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你,今日终于得见,你果然和传闻中一般。听说舅舅赐你泾阳姓,那么你现在是叫‘泾阳隐者’了。”

“‘隐者’……真是很奇怪的名字哪。”邹屠尧行笑了笑,“你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也不在乎自己原本的姓氏么?还是说,你自己究竟是谁,对你来说已经不重要?”

这是一连串奇怪的问题,正常人,谁会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在意自己究竟是谁。

被称作“泾阳隐者”的灰袍人没有接话,但身上迸发出凌冽戾气,连地底的无影兽群都有些骚动起来。

邹屠尧行又笑了笑,接着道:“你什么时候动手?我好有所准备。”

泾阳隐者身上的凌厉气势消散了一些,有些生硬地问道:“什么……”

话没问完,他突然倒吸了一口气,身影抖动正要再次变换自己的位置,邹屠尧行却已近身,鼻尖差点撞到他的鼻尖。

“准备怎么杀你。”邹屠尧行漆黑的双眸里泛出血色,苍白洁净的脸颊上也隐隐现出细小的血丝纹理。

泾阳隐者怔了怔,反倒放松下来,笑声象是地面沙砾摩擦的声音:“老头子的确低估了你。”

他直直地朝邹屠尧行走过去,身体象一团雾气般穿过了邹屠尧行的身体,来到邹屠尧行的背后:“但你也高估了你自己。我是鬼修,杀一个死人,你觉得可能么?”

邹屠尧行强行压制住想要避开的本能,任泾阳隐者穿过自己,试图在他穿过自己时找出他的破绽,却发现这只是徒劳。

他抬手搓了搓自己额头,道:“看来舅舅真的很想我死呢,他好不容易把你塞近凤临城做了供奉,却让你冒险出来杀我,就不怕凤临城发现你真正的身份么。”

“看来泾阳钧是真的很想你死呢。”泾阳隐者轻叹,并没有否认对方的猜测。

邹屠尧行深吸一口气,道:“那么,你想与我做什么交易,敞开谈吧。”

泾阳隐者竖起大拇指:“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

他的身体一明一灭地绕着邹屠尧行转行,声音听起来很愉快:“我希望你能把我杀掉。”

邹屠尧行眉毛扬了扬,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吃惊,问道:“怎么杀?”

“很简单,你和凤临城交涉后,我会在你的归途中袭击你。我们之间将有一场厮杀,结果是我死,你随意。你不必考虑能否信任我的问题,因为你根本不必信任我。左右我都会全力出击,如果你掉以轻心,也许一不小心就真的被我杀死了。”

邹屠尧行沉默,片刻后道:“我想,你诈死是为了彻底脱离玄晶窟。也许是因为凤临城给了你更大的诱惑,又或者……多年前你作为玄晶窟的暗桩潜入凤临城,其实根本就是你脱离玄晶窟的计划。只是我想不明白,如果你要的效果是让泾阳钧以为你死了,为何不真的把我杀了,然后假装同归于尽。我死了,便不会有人将你还活着的秘密传出去,这样对你不是更有利?”

泾阳隐者哈哈一笑:“你果然聪明。你想不明白,是因为你不知道,要彻底杀死一个象我这样的鬼修,你必须明了我身上的弱点,以及击破这个弱点的独特法门,否则便绝无可能将我杀死。而杀死我的法门,泾阳钧是知道的。”

泾阳隐者停下飘忽不定的身形:“我来,就是告诉你这个法门。”

邹屠尧行点头:“这样就合理了。你必须让我用一种独特的法门将你杀死,否则你的死亡便不可信。正因为你需要我杀你,你就必须让我活着。当然,你敢将这个法门交给我,一定是因为出于某种原因,你已经不再惧怕这种法门了。”

泾阳隐者再次竖起大拇指:“我死之后,泾阳钧一定不会立刻相信,一定会细细寻找我依然活着的证据。这种情况下,我也不可能再来反杀你,露出破绽。”

这次邹屠尧行沉默的时间更长,许久后才长出了一口气,道:“可以,我就和你演一场戏。”

泾阳隐者将一粒玉珠抛向邹屠尧行,笑道:“这里面就是杀我的法门。记住,为了保证可信度,我会全力厮杀,你可千万不要在使出法门之前就死了。”

他的身形开始扭曲、变淡,有些意味深长地道:“你和我一样,虽然被赐姓泾阳,但骨子里却都憎恶着这个姓氏。”

过了许久,邹屠尧行的目光从泾阳隐者消失的地方,移到了极远处,凤临城那只青鸾神兽飞走的方向。他轻轻吐出一句话:“我和你不一样。”

就在他望过去的那刻,青鸾脊背上,某一间华丽的屋舍里,正在发生一场激烈的争吵。

许落纸的宽袖朝前一抡,宽袖雪白,却在半空中抡出一弧墨色的半月。屋中各种家具摆设,除了那女人坐着的一张椅子,都化为浓稠的墨汁,流淌了一地。

他盯着那个面色漠然的女人,竭尽全力才能抑制住朝她出手的冲动。这女人很美,但他此刻却无比憎恶这张脸。尤其是在他暴怒的时候,这女人竟然依然面色漠然,完全忽视他的存在。

城主许顾若只有一个女儿,许夫人又跋扈善妒,作为许顾若唯一的亲侄子,他许落纸就是凤临城下一任城主。她可以不爱他,但怎么可以忽视他!

“你为什么要帮他?”许落纸一字字地问。

“帮谁?”齐瑶看着一地的墨汁,觉得有些恶心。

许落纸更加愤怒,因为那女人竟然没有看他一眼。他终于克制不住,怒吼道:“你这云心水性的贱人!你若不是对那荆有时念念不忘,生怕我那时伤了你旧日情人,何必着急逼着我离去!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夫君?你对我如何?对那荆有时又如何?好一个旧情难忘,藕断丝连!”

齐瑶的双眸终于朝他看过来,除了一丝鄙夷,依然没有太多情绪:“荆契主对我有恩,我在有时村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心中自然有愧于他,你不必想太多。你说我着急逼你离去,我几时逼过你?我不过是提醒你,城主还有正事交给你去做。是城主的交代重要,还是你那一点私怨重要?”

“你少拿老东西来压我!”许落纸伸手指着齐瑶,指尖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苍白的脸上诡异地泛起黑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老东西之间的龌龊事!老东西数年没开荤,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滋味如何?”

齐瑶忽地站起身,一步步朝许落纸走过去。纵然许落纸的修为比她高得多,依然感受到了凌冽寒意。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可怕的话,心不由得发虚。

齐瑶最终停在许落纸不到一尺的地方,脸对着脸,目光抵着目光,嘴角微微扬起:“你说什么?”

许落纸回过神,舔了舔嘴唇硬声道:“今日我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肚子里的种,究竟是谁的?”

齐瑶嫣然一笑,伸出素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描绘许落纸的面容轮廓:“我若说是你的,你就会信么?”

指甲在皮肤上轻刮,有些麻痒。许落纸如遭雷击,全身僵硬。

“你长得真是好看,名字也好听,‘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齐瑶拍了拍许落纸的面颊,“可惜,我不喜欢。”

“实话告诉你,我喜欢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他甚至不是什么富贵之人,只是一家酒肆的酒保……你用不着生气,因为我并不惦念他。太上忘情,对修道之人来说,七情六欲皆是阻碍。你若是连这一点都看不破,将来如何登上城主之位?又如何走向大道之巅?”

齐瑶绕过僵直的许落纸,衣袂飘飘如同天上仙子:“你与我,对于城主来说都是草芥,没有谁轻谁重、谁亲谁远,只有谁有用、谁没有用。”

许落纸细细咀嚼齐瑶的这番话,霎那间全身被冷汗湿透。他掌心濡湿,抬手一看,掌心里全是滑腻的墨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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