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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书城 > 仙隐录 > 285、蜃星盟
 
再荒芜的地方都有风景。

比如那句让上郡修士反复听到耳朵眼都快要起茧子的话——碧落天水, 霞飞凤临。

头一句说的是天水城。天水城最有名的地方,并不是十年内坐稳上郡辖城这把交椅,而是那倒悬的冰河瀑布, 和美如仙境的天水湖。

而凤临城本身就是一道风景。

当承载凤临城的火凤酣睡化云漂浮在天际, 从地面上看去, 整座凤临城就象一道遮天蔽日的晚霞。

齐瑶曾经也是那无数仰望晚霞中的一人。

那日她身着嫁衣, 被许落纸以一根红绸牵引, 轻轻踏上这片磅礴美丽得令人心醉的晚霞,背弃有时村的愧疚逐渐被晕染成了另一种完全相反的情绪, 那时的她, 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而现在的她,只觉得窗外那无边无际的晚霞,象一道被火烧灼的血墙,血气冲天, 让她头晕目眩。

她不自觉地抚住了隆起的腹部。

凡人十月怀胎, 修士怀胎时月没有定数。有个说法, 怀胎时月越是长久,胎儿灵根越佳。她已怀了很久,越是久,越是心惊肉跳,寝食难安。

她倚在窗台上已经很久,将屋内那人也晾了很久。那人一身黑袍, 举手投足间充满高贵优雅, 只是面色冷漠, 皮肤有些病态的苍白。那人的袍子很奇怪,象黑夜中流动的水。

“你们果然处心积虑,只是我有我自己的安排, 不必费心了。”她看厌了窗外,慢慢回身,望住那人,道,“若是做买卖,蜃星盟是个不错选择。至于别的事,恕我直言,我不想与魔族打交道。”

那人面色未动,但齐瑶觉得那人似乎笑了笑,嘲讽的笑。

“侄少夫人有自己的安排么?”那人想了想,道,“如此说来,许公子已经知道夫人怀的是城主的骨血,并且已经想通了一些事,决定与夫人结盟?”

齐瑶不置可否。

那人点头,似已明了。又指了指桌上一只玉盒:“那盒中是夫人的娘家人千方百计为夫人觅来的孕灵丹,既能提升修为,又能保证腹中胎儿不为丹毒所伤。这丹药如此珍贵合用,送来已有三日,夫人却因何不用?”

齐瑶的嘴角肌肉有些僵硬,沉声道:“你们连我的家务事都要插手,究竟是何用心!”

那人笑了笑,道:“在下的意思是,夫人连娘家人送来的东西都不放心,所谓的‘安排’,恐怕没有那么可靠。”

又道:“在下觉得,夫人是否对蜃星盟有所误会?在下虽是魔族修士,蜃星盟中却不乏人族修士,无论魔族还是人族,许多人只是想活命而已。手上资源越多,活命的机会就越大,仅此而已,对夫人及凤临城并无不良用心。夫人的家务事,我等本不关心,只是那送丹之人,却没有第一时间来见夫人,而是去了城主夫人处,这才引起我等怀疑。”

齐瑶脸上血色慢慢褪去。

那人微微吸气,放轻放缓了声音,似乎怕打碎什么物件:“丹药已被调包,夫人若是服用……一尸两命。”

齐瑶身体有些摇晃,缓缓靠在窗台上,半晌才能说话:“你可知那送丹之人是我亲生父亲。”

那人面露同情:“你父母最近关系不睦,因为城主夫人送了你父亲一名小妾,而这名小妾最擅长的便是双修之术,可助男子提高筑基机会。听闻你父亲卡在炼气巅峰已有十多年?”

齐瑶身子慢慢顺着墙壁滑下,那人站起,宽袖如水般挥出,将她扶住,道:“你父亲并不想害你,只是被城主夫人利用,你不必太过伤心,莫要动了胎气。所幸城主夫人此刻还没有将你父亲灭口,我们还有时间。”

齐瑶缓缓点头,被那人搀扶着,寻了张椅子坐下。

她本就是坚忍之人,只因有孕在身,情绪才会一时不受控制。只是片刻间便整理好心情,平静地问那人:“你们有什么条件,能帮到我多少,都说来听听吧。”

那人神情又恢复最初的漠然,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地道:“大致上,蜃星盟确保夫人与与家人安全,未来夫人若是得势,酌情与蜃星盟在凤临城辖区行些方便,此外,保证凤临城不再参与到天水城敌对势力中去。”

顿了顿又道:“在下今日不便久留,具体事务不妨将来与夫人慢慢商谈。夫人今日只需告诉在下,是否有意与蜃星盟合作?”

“有意自然是有意的。”齐瑶疑惑问那人道,“你我合作,为何扯上天水城?你们和天水城有何关系?”

“目前并无关系。”

“目前并无?那么说将来也许会有?”齐瑶美目微微闪烁,忽道:“莫非是与那有时镇的冯小百事有些关系?”

那人正起身准备告辞,听闻此话无奈道:“在下真的该离开了,与夫人这般聪明人说话,每个字都须谨慎小心。有些不相干的事,烦请夫人不要乱猜,在下也无法回答。”

齐瑶不以为意,再次问道:“今日最后一个问题——我总不能连蜃星盟派来与我商谈的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吧?”

那人微微一怔,又淡淡一笑,行了个礼,道:“魔族邹屠尧行。”

就在邹屠尧行结束谈话离开凤临城的时候,远在魔族玄晶窟中,另一场商谈才刚刚开始。

坐在轮椅上的丰将寒纱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眼前这名装腔作势抱头蹲在墙角的男人就是那个所谓深不可测的泾阳深溪?魔族男人果然个个欠揍。若不是有任务在身,好想剥掉那个男人的伪装,拖出来痛打一顿啊!

“不要装了好吧。”丰将寒纱将牙齿咬得咯吱响,“痛快一点谈不可以吗?”

泾阳深溪好象吓得快尿了,全身颤抖着道:“寒……寒纱,有话……好好说,我好歹是你的……未婚夫君,这个样子,被两边长辈瞧见了……不好,有损你的……清誉。”

丰将寒纱捂住额头,心想没法继续谈了。为什么上面会指派她来谈这件事?她根本不善谈判啊!

她努力忍了忍,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除下一只鞋朝泾阳深溪劈头盖脸砸去,吼道:“你不是无目族的后代吗?!无目族不是天生就会读心吗?!来啊!!老娘敞开给你读!!拐弯抹角的累不累啊!!啊?”

本来看似受了惊吓的泾阳深溪,忽地从地面暴起,却不是为了躲闪丰将寒纱砸过来的鞋,而是迅速打了一个古怪的手势,在两人周围凝结出一圈隔绝灵识探查的结界。

做完这一切,他无奈地看住轮椅上那个少女,道:“为什么蜃星盟会派你这么一个人来和我谈合作大事?我辛辛苦苦隐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差点功亏一篑。”

他站在那里,气势惊人,脸上神色虽然无奈,但一双眼睛却是咄咄逼人,根本不是平日里那副无精打采、小心谨慎的模样。

丰将寒纱见他终于不准备继续装下去,总算松了口气,又翻了个白眼,道:“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等你加入蜃星盟,弄清楚答案后,麻烦告诉我一声。”

她抬手召回了那只鞋子,一边穿上一边嘀咕道:“早这么痛快哪来的麻烦!”

泾阳深溪哭笑不得,他算计别人算计了二十多年,却被这女人用最粗鄙的手段算计了一次。

他看着那女人穿鞋时可笑的姿势,道:“你为何总要以鞋砸人?难道不知道这非常……不雅么?”

丰将寒纱瞧泾阳深溪的眼神就象瞧着一个傻子:“我是个修士,用鞋砸人当然是因为这双鞋是我的本命法器!”

“将鞋子炼化成本命法器?”泾阳深溪再次望向那女子眉心,确定对方没有说谎或者搞笑的意图,便越发想不明白。

丰将寒纱觉得那股刚刚被压下去的暴躁情绪,此刻又涨到胸口,提高了声音道:“来之前听说你是玄晶窟最聪明的人,连我们接应邹屠尧行的计划都被你看穿,没想到你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你是不是读心读傻了!?”

她又将那只鞋扔了出去,在泾阳深溪抓住那只鞋之前又将其招了回来,道:“当一个女人这样朝你扔鞋的时候,你是不是会鄙夷?会轻视?会以为我只是发发脾气?不知不觉间就起了轻敌之意?刚才如果你真抓住了那只鞋,你此时已经化成了一滩臭哄哄的洗脚水了。”

泾阳深溪打了激灵,幸亏这女人今天没有杀他之意,否则他刚才就已死无全尸。

他擦了擦额头冷汗,看似随意地道:“你不是丰将寒纱。虽然你已将关于你真实身份的想法屏蔽,但是你的性格和真正的丰将寒纱是截然不同的。”

丰将寒纱的眼神突然就变了,一抬脚,又将那只穿回去的鞋踢了出去。

泾阳深溪没料到她的反应会是如此,正常来谈判的,哪会象她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更没料到她会故技重施,并且这一次她并未用手掷鞋,连弯腰除鞋的动作都没有,他根本来不及躲闪。

当他为自己那句话后悔不迭的时候,丰将寒纱又将那只鞋招了回来,慢条斯理地穿上,道:“那又怎样?”

泾阳深溪脊背处的贴身衣衫都有些潮湿了,这次他是真的想蹲到墙角里,缓一缓。

丰将寒纱指着自己额心那盏油灯印记,道:“除了魂魄,我这个身份,这个身体,甚至这个印记,都是丰将寒纱。我这个样子就算回人族去,人族都不会接受我。对于你来说,我身上一切可以被你利用的东西都在,那我的魂魄究竟是不是丰将寒纱本尊又有什么关系?”

她越说越是烦躁:“所以你从头到尾都在说费话。给句有用的不行吗?蜃星盟要我带的话,想必你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到底能不能与蜃星盟合作?能还是不能?说完我立马滚!”

“能!”泾阳深溪的回答从来没有如此干脆过。

他现在明白为何蜃星盟会派这个女人来与自己谈判,因为换了任何一个聪明人来,他都能想办法慢慢周旋,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而她却是他的克星!她的思维跳脱,完全没有逻辑,让他连读心都来不及……

“只有一个条件。”他还想最后挣扎一下。

丰将寒纱歪头看住他,油灯印记上的灯火渐渐发红,那是接近忍无可忍的前兆。

泾阳深溪急忙道:“能不能取消婚约?放心,我去安排,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我想你对我应该没有感情?”

头一次他不敢完全信任自己的本命读心术,因为那女人的心思,似乎上一刻是这样,下一刻就会完全变成另一种样子。

丰将寒纱却笑起来,灯芯变成了柔和的青色:“你今天所有的话里面,就这句最中听。很好,否则新婚那夜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把你变成一盆洗脚水。”

……

类似这样的谈判,正在云州各郡悄然进行着。

仙隐城内,所有守护仙人都被摒退,只留下有时镇五名核心守护仙人,和两镇一城的三位契主。

有时镇一日之间就出了五名结丹修士,这是正常情况下红图大城才有的实力。

步尘心中感慨,虽然从未听说过有红图城作为黄图镇的附属城,但以今日有时镇的实力和仙隐城的现状,让仙隐城作为有时镇的附属城,才是为城中所有守护仙人和凡人未来打算的良策。

他生性豁达,对权力地位从未上心过。当时看到楚诺结丹时,心里确实有些不是滋味,但回到城中时便已想通,心中反倒增添了一股斗志,已打算近日内便闭关修炼,冲击结丹期。

他与荆有时坦言成为附属城市之愿,然后拱了拱手道:“不瞒荆契主,古蟒成为不化骨后,虽然目前仍与契约地图有一丝联系,但魂魄终会被慢慢消磨,离永久化土之日也不过三五年光景。今日有此一议,是出于我等私心,希望为此地的修士与凡人,留一条妥善后路。日后古蟒化土……”

他说到这里停了停,心神有些低落,与古蟒作伴十余载,不是没有感情的。

“日后古蟒化土,若是荆契主不嫌弃,接手此间修士凡人,我等当为有时镇尽一份绵薄之力。”

荆有时亦回礼道:“步尘道友不必客气,有仙隐城加入,在下求之不得。其实维持古蟒魂魄的办法不是没有,只是不知为何……古蟒似乎并不愿意。”

这话步尘听得云里雾里,不知何解,抬眸朝楚诺望去。

只见楚诺垂眸静坐,双眉微蹙,并未察觉步尘的目光闻讯。步尘也只当她是金丹初结后,修为尚未稳固,想要急着回去闭关稳固修为,便也不去打扰她。

其实楚诺自入城那刻起便进入了这种状态。她原本已收回万兽镯,但不知为何,进城时镯内战兽突然间都躁动惶恐起来,就连蓝雀和凝晶兽也惶惶不安。

这是有更强大的生灵出现,威胁到生命时,战兽们才会出现的状况。并且这个生灵强大得不是一点半点,出现血脉威压,连万兽镯都无法隔绝。

要说此处强大的生灵,莫过于古蟒。但古蟒已成不化骨,不可能对战兽造成威胁。难道仙隐城中另有强大生灵?如果有,为何步尘等修士看起来却不知?

为了让重伤战兽得到及时修养,楚诺让蓝雀将万兽镯现行带回有时镇自己的洞天石室中去,等这边事了,她自会回去细细询问两兽。

待她跟着步尘等人进入山巅密室,就连她自己也觉察出不对——仿佛冥冥中有一丝意识在注视着自己,让她坐立不宁。

她抬眸望向众人,见众人并没有表现异常,似乎只有自己觉察到这丝意识,又或者说,这丝意识只盯上了她?

这时荆有时正在向步尘解释地龟合体的事,自然让步尘好一阵目瞪口呆。

“合体能够延续神兽的魂魄,以往那些奄奄一息的神兽都是欣然应允,只是这次却遭到古蟒拒绝,似乎那古蟒哪怕化土,也不愿离开此地,甚至不愿挪动一分一毫。听闻古蟒盘踞在此千年,的确从未挪动,步尘道友可知何故?莫非真的是性情如此?”

荆有时结丹后与地龟交流更畅,加之合体之事已经熟门熟路,早先已经让地龟与古蟒魂魄沟通,却不想得到的是这样的答案。

步尘看来对古蟒的反应并不吃惊,略沉吟片刻,道:“诸位稍等。”

说完闭上眼睛,静坐不语。又过片刻,睁眼道:“此事因我与古蟒有血誓,本不能说。但方才我联络古蟒,它似乎对诸位颇为信任,向诸位透露此秘密,应该无事。”

“诸位可知这古蟒的年龄?”

“不是千余岁吗?”尚汐问。

步尘摇头:“它其实有万余岁了。”

众人面面相觑。要说魔灵界万余岁的神兽,只听说过承载天宇阁的那只上古冰凤。只是那只冰凤早就化作一座悬空的冰山,千年来从未显露过真身,不知是死是活。

步尘接着道:“古蟒每千余年便蜕皮一次,每次蜕皮后便会缩小到普通村落大小,然后再逐渐长大。承载城市也只是千年前才开始,因此世人只当它是一条千年古蟒而已。”

“它蜕皮十次,却从未挪动地方,每次有守护仙人加入,若想长久留在城内,必须与它签订血誓。一方面是不愿修士弃凡城而去,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替它保守这个秘密。”

众人知他已说到关键处,都打起精神细听,就连楚诺也暂时将那种不安的感觉暂且搁置,抬眸朝步尘望去。

“它不愿离开这里,并非外界传言的性情所致,而是因为它留在此处的职责,便是看守上古帝渊留于此处的遗物。”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又很忙,离开魔灵界前还有一些事情要交代,只能到周末再换地图了。这次换地图有惊喜哦,看到卷标大概就有姐妹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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