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菜～～～”
随着崔三爷三声锣响，各灶开始不断有小工端着食盘出来，他们走到回廊这里后集体站好，齐茂昌一挥手，手下数名军士同时举手，把手里的银针插进菜中停留片刻，确认银针无异样之后，军士们后退一步，王府家仆走上来接过食盘，鱼贯走向前院。
毛老二在一边看的啧啧称奇，冲着齐茂昌竖了个大拇指“齐统领，严谨啊。”
齐茂昌微微一笑“这只是第一关，前院上席之前，还有一次银针探毒。给万岁爷那桌还会多一道尝菜试毒～～”
皮蛋怯生生的问道“那万一发现问题～～”
齐茂昌嘴角一撇，右手一挥，轻声说道“立斩。”
毛老二听的眉头一挑“那当初万岁爷去我们德胜居～～”
齐茂昌冲他摆摆手“二爷，有些事别多打听，也别多想，知道多了也是病～～”
毛老二听到这里，不由自主的抬手擦了擦额头，他觉得自己冷汗都下来了。正在此时，毛老大所在的小灶传出一声低沉的吼声“老二，起菜！”
“来啦～～”毛老二趁机发声答应，解了此刻的尴尬。
周围几个灶上的大厨已经忙的差不多，除了帮厨小工忙着上菜之外，其他人都围拢到了毛老大所在的小灶门外，看着这被王爷特别请来的哥俩能出什么菜。
毛老二让皮蛋端着一个食盘站在一边，自己拿过一块白布擦净双手，扬声说道“哥，我好了。”
毛老大在里面嗯了一声，随后门帘一挑，一盘菜就递了出来，毛老二连忙双手接过，转身放在皮蛋手里的食盘之上，又用干净布头擦净盘边，这才又去接第二盘。
哥俩一个里面送，一个外面接，功夫不大摆满了两个食盘。毛老二和皮蛋一人一个端着走到了齐茂昌跟前，毛老二冲着齐茂昌微微一低头“齐统领，菜已齐，请验菜。”
他这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啊”了一声，两个食盘，加起来也就十个菜，不到其他桌的一半呢。虽然看起来量挺大，可万岁爷那是吃量的人？菜少了都不够他尝的吧？
齐茂昌脸上抽了几下，亲手拿过几根银针，同时插在几碟菜上，轻声问道“二爷，你们就给万岁爷吃这个啊？”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瑞王爷今天席开三十桌，除了万岁爷和瑞王爷这主桌之外，其余二十九桌都是由各灶按照菜谱统一烹制，燕翅鲍肚，鸡鸭鱼肉，辽参海龙，那都是按照皇家套路来的，多少道菜，各有什么说法。哪怕是小葱拌豆腐也得取个白雁落沙滩的雅号，玉米地瓜凑一盘那也是五谷丰登。
可眼跟前这几个菜真的是～～～他到都认识，老厨白菜、葱油鲤鱼、木须肉～～真的没有比这更家常的了，您这是来贺寿的，结果弄这么一桌，万岁爷那怎么交代啊？
正当齐茂昌连连摇头的时候，崔三爷从旁边凑了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齐统领，我昨天已经安排几个灶上又加了几盅佛跳墙，辽参海龙也都有预备。”
齐茂昌竖了个大拇指“三爷，高。”
就在此时，毛老大从小灶里挑帘走了出来“对了，还忘了几样东西。”
齐茂昌心里一喜，合计这还藏着后手呢？结果抬眼一看，差点把下巴颏掉地上，人家毛老大手里的食盘里装着的是十碗白米饭和一盆丸子汤。
崔三爷也是哭笑不得“我说二位毛爷，您这个～～让我们怎么上啊？”
毛老大一咧嘴“没事，我们自己给万岁爷和王爷上。”
“这个～～”崔三爷有点拿不准主意了，扭头看齐茂昌。
齐茂昌心里也没底，下面桌上来一个菜唱一个菜名“五子登科”、“寿与天齐”、“四海安康”，万岁爷这桌上菜就是“老厨白菜”、“鱼香肉丝”～～～这想想就头大啊，不过这毛老大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他们自己上菜，反正是老王爷自己点的人做的菜，真有个不如意，直接冲着这哥俩就得了。
想到这里，齐茂昌一狠心，冲着崔三爷点了点头“那就让二位毛爷去吧，毕竟也是老王爷专门请来的，王爷要是有个赏，当面赏下来也是给二位毛爷脸上增光。”
崔三爷连忙点头“齐统领说的是，我这就给二位毛爷预备。”
他所谓的预备就是换件衣服，耽误不了什么功夫，总不能一身油呼呼的去面圣吧？当下找来三件新的膳房号服，让毛家哥俩外加小皮蛋直接套在了外面，然后端着三个食盘，在齐茂昌的亲自引领之下直奔前院。
别说毛家哥俩，就连皮蛋都是第一次进前面正院，如果不是手里端着老王爷指名要的师傅做的菜，估计皮蛋这辈子也没多少机会来到前院。
三个人在齐茂昌和崔三爷的引领下，穿堂过巷子的走了好一会，转过一道月亮门之后，一看两边的御林军都站满了，这才算是到了地方。
几人刚到屏风后面，立刻有几个太监迎了上来，先是一个大太监把每盘菜里都放了一根银针，随后过来三个小太监，每人手里端着个小碗，每样菜都拨了一丁点，挨个试吃。过了有半支香的功夫，大太监把银针取出验看，又挨个扒开小太监的眼皮看了看，这才点了点头，转身走到屏风边，高喊一声“主桌上菜～～～”
随着这一嗓子喊出去，整个院落里顿时安静下来。此时除了主桌之外，其余二十九桌早已摆满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情况，两三百号人就在那里等着，宁可菜凉了也不敢动筷，就等着看这主桌大席到底是为了什么菜才能不顾礼法的这么个搞法。
毛家两兄弟和皮蛋三人鱼贯而入，旁边有三名小太监接过食盘后，三人侍立在侧，另有一名大太监从食盘上取菜上桌，放在专门准备的红泥小炉上。他放一个菜，旁边的毛老二就报一个菜名，每当他报出一个菜名，这整个院子里就更安静一分。
“鱼香肉丝”
“木须肉”
“蛋黄焗蟹”
“葱油鲤鱼”
“羊肉丸子汤”
“香椿炒鸡蛋”
……
毛老二这报一个菜名，堂下就一阵窃窃私语，等他报了完菜名，来了一句菜齐了之后，如果不是万岁爷在这坐着，估计堂下都吵吵翻了，这是什么玩意啊，王府做寿你给吃这个？街边馆子随便炒都有了。
万岁爷也气笑了，放下筷子招呼毛老大“我说毛永德啊～～”
“草民在。”毛老大噗通一下就跪下了，毛老二和皮蛋紧跟着跪在他身边，头都不敢抬。
万岁爷指了指满桌的家常菜“今天是朕的皇叔做寿，专门请你们来，你们就给朕吃这个啊？”
毛老大额头点地的答道“回万岁，草民只会做这样的家常小炒。老王爷招我们来，不也就是尝尝这家常小炒的味道吗？”
万岁爷伸手拍了拍想要说话的瑞王爷，故意一板脸“那没准是皇叔以为你们会做些能上得了席面的大菜呢？”
“万岁。”毛老二磕了头，回话道“草民和愚兄私以为，老王爷就是想吃这一口。”
“哦？你且说来听听？”万岁爷啪的一打扇子，笑眯眯的问道。
毛老二一听万岁爷话音里带了笑，胆子也壮了几分，开口回道“老王爷今年八十有六，即将进入鲐背之年，乃是世间人瑞。老王爷今日请草民兄弟二人，也是想趁机尝尝久没吃到的家常风味，和万岁爷一起享受一下民间家庭的天伦之乐。”
“哈哈哈！好！”这次没等万岁爷开口，瑞王爷已经仰天大笑“天伦之乐说得好！不枉本王请你们兄弟二人前来！来人啊，赏！”
随着王爷一声令下，旁边立刻有小太监端来一个小托盘，里面放着三锭小小的元宝。毛家哥俩连带皮蛋一起，赶紧磕头谢赏，
也就在此时，已经有人站起身举杯祝老王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时间院子里的宾客纷纷起身，同祝万岁爷和老王爷仙福永享，江山永固。
一片欢腾声中，万岁爷举杯一饮而尽，随后端起身前的米饭，扒一口饭，夹一筷子菜，如同一个真正的平民一般吃了起来。瑞王爷笑眯眯的看着万岁爷吃了几口，自己也端起了碗，如同一个街边老农一样把菜拌进饭里，又扒进嘴里，满满的幸福的咀嚼着。
一时间，整个院落里面鸦雀无声，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筷，所有人都在看着这端着饭碗往嘴里扒着吃的一老一少，此刻似乎没有了皇帝和皇叔，没有了万岁和王爷，有的只是一对历经了诸多磨难终于重归平静的叔侄，在为对方夹着菜，在看着对方静静地吃着最家常不过的饭菜。
等万岁爷终于把这满满的一碗白米饭吃完，旁边的大太监赶紧帮着盛了一碗丸子汤放在万岁爷手边。许是很久没看万岁爷这么个吃饭法了，大太监忍不住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万岁爷这才发现周围没有一个人在吃饭，都在看着他，微微一皱眉头“众位爱卿，你们怎么不吃啊？”
没人回答，片刻之后，几个老臣不约而同的跪倒在地，紧接着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山呼吾皇万岁。
万岁爷看了看自己眼前的饭碗，又看了看笑眯眯的瑞王爷，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伸手招呼众人平身，转头看向一直跪在地上的毛家哥俩和皮蛋，向着齐茂昌挥挥手“先给他们赐座”
齐茂昌应声带人搬过三个小绣墩让三人坐下，可皇帝面前不跪着就算很有面子了，三人哪敢真坐啊，半边屁股搁在绣墩上，半边屁股绷着，就这么半坐半蹲的听着万岁爷训话。
万岁爷冲着毛家哥俩笑了笑“要不是你们搞这么个手段，朕还真的找不回当年吃饭的那个感觉。菜好吃！饭也好！关键是在这皇叔寿宴上你们俩敢这么个搞法，不错不错。说吧，想让朕赏你们点什么？”
还没等毛家哥俩搭话，老王爷先伸手制止了“万岁，您这样就不对了。人是我请来的，地方是我选的，今天又是来给我祝寿，这份赏钱怎么也要我出。”说着，老王爷回头笑眯眯的看着毛家哥俩“你们哥俩说说，想要点啥？老头子这里比不上皇宫内院，你们也别太过分了哦。”
一群人跟着哄堂大笑，毛家哥俩可没敢笑，两人再次跪倒在地磕头谢恩，趁机眼神交流了一下。毛老二抬起头来说道“回王爷，草民斗胆，想从您这里求两样赏。”
“哦？哪两样？说来听听。”瑞王爷笑眯眯的看着毛老二
毛老二轻轻咳了一声“第一个赏，是也请王爷您给赐个字吧～～～”
他这话一出，堂下又是一阵哄笑，谁不知道这德胜居哥俩是靠万岁爷一幅字才从小有名气变成火遍京城的啊，这是求字上瘾了，逮着机会又找王爷来求字了。
瑞王爷也笑，不过点了点头“你们要是不嫌弃，那老头子就给你们写一幅。”
“谢王爷恩典。”毛老二赶紧磕头谢恩。
“不急不急，再说第二个，俩要是都能办了，你再谢我不迟。”
毛老二没吭声，毛老大瓮声瓮气的开了口“老王爷，我想找您求个人。”
“求个人？莫不是你们哥俩看上了我这王府的丫鬟？别说一个，一人赏一个也未尝不可啊。”瑞王爷抚掌大笑，堂下一群人跟着哄堂大笑
毛老大摇了摇头“草民不敢造次，草民只想要他。”说着，他把手指一伸，指着的正是一脸茫然的皮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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