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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书城 > 齐芦王文远 > ☆、第七十五章
 
刁青是个律师, 也是个外向且说话十分幽默的年轻人。

齐芦陪着他绕王家大院子转了一圈,他感叹道, “这房子保存得可真好, 别说市级保护建筑了,全部弄好申请个省保也行。我说, 已经花不少钱了吧?”

“钱是小事,主要是里面的人——”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王文远和王文波把早就准备好的各种地契,土地证, 上百年前好几份的分家书,今年意思意思签过的字条,请族老们签字担保借房子各种保证书。

还真是,说有用也算有用,说没用也没用的玩意。

至于房产证, 那是什么东西?

据王文波说, 小城早年房子就只有土地证, 房产证是最近十来年的玩意。他前几年做管委会着手修复老房子的时候,有提过干脆去办房产证。王家人多,政府哪个部门都有人, 按理事情该顺利,但结果却不是那样的。因为他们不仅仅是王文波的亲戚, 还是白占房子和铺面人的亲戚。

王文波前脚去办事, 后脚人就打听得清清楚楚,族老当天晚上就能在哪里来说事情不能这么办;更窝火的是,他再去办事的时候, 那边的人却客客气气把他送出啦,说房子权属有问题没扯清楚,怕办下来被投诉。

如此,房产证就被搁置下来。

“就这些了?”刁青笑嘻嘻,“要我这样的刁民,还真就不搬家了。你们只有土地证没房产证,人都住几十年的地方了,说搬就搬哪?我还非说当年口头约定房子就是卖我了,现在看手头没合同所以欺负人——”

还真有这样的,所以才头痛。

齐芦把人带去管委会所在的后院,公婆都在,另请了些白发苍苍的族老就坐。她先不让人进去,问王文远道,“爸妈的底线是啥?”

“宅子得全收回来,后街的店铺产权明确是咱们的,租房合同得签下来,租金倒是无所谓。”

“哥,你呢?”她问王文波。

王文波被点名,有点惊诧,怎么他还有份了?

“管委会是你一手办起来的,老房子也是你在主持修复,对它的感情比文远深多了。你的想法怎么样?”

王文波先看看王文远,再看看齐芦,没说得出来。

一直来,他在家里受到父母的全部宠爱,但很早就被排除出继承人的位置。大约是为了弥补,母亲总是压着弟弟臣服他,照顾他,让他感觉自己像个累赘。工作后,他没没什么上进心,只是日日进出老房子,眼看精美的木雕被岁月消磨,古老的味道被人间烟火磨灭。他觉得自己得找点事情干干,将老房子修起来是件既能打发时间又让他不腻的事情。

最开始他是找父亲商量,父亲颇犹豫,担心王文远有想法。王文波便找了王文远,还写了个保证书和企划案。一是保证不会对房子继承有意见,二是提出自己出工,王文远出钱,修复老房子。后妈妈见王文波来真的,内心对他的愧疚爆发,不等王文远回话便硬压着同意了。

王文远本身对王文波的计划很认可,但王妈妈夹在中间反而尴尬了,后来他干脆直接和王文波发生经济关系,这才算是保住了兄弟情。

可王文波本身是在让的,唯恐自己的用心被歪曲。

因此,在收回权属这事上,他虽然起了个头,但齐芦进来后再没开口发表过意见。

“我和齐芦回来得少,房子已经修复的部分看着挺好的,也很放心后面修复出来的效果。工作都是你在做,你觉得怎么方便咱们就怎么搞。”王文远抓着想跑的他,“你别跑,这是我和齐芦的事情,但没你干不了。”

王文波笑得勉强,又想拒绝。里面门打开,婆婆道,“怎么站外面说话?快进来吧。”

齐芦道,“和大哥聊呢,房子都是他在修复,问问他意见。”

婆婆两眼一亮,“文波,你就说说哎。”

王文远和齐芦便硬推了王文波进去。

公公在里面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敲敲桌面,“阿容,你要没意见,就按照咱们之前商量好的办——”

“不行,让文波说。”婆婆开口,“文波还有想法。”

齐芦站到王文远身边,轻声问,“商量好的什么?”

“老房子里住的人都搬出去,后街的店面全收回来,但租金的一半咱们收着,一半拿出来维护和修理,维持管委会运行。管委会这边,得招几个工作人员;搬出去暂时没房子住的,咱们给一部分的补贴——”

齐芦抬眼看自家公公,一直没什么存在感,此刻却仿佛财大气粗的慈善家。

“文波知道什么?天天就琢磨那些木头石头的,按我说的没错——”公公开口了。

“怎么没错了?房子修修得花多少钱你没数啊?店铺的租金能收多少你比我清楚吧?收的钱够给他们换灯泡,通下水使吗?你这哪儿是把它们收回来,是养着大爷呢?你是谁呢?一个臭教书的充什么有钱人?还给你叔叔婶婶补贴生活费,你怎么——”婆婆很不满意。

又要吵起来了。

王文远道,“哥,你不说他们会一直吵下去的。”

王文波这才有点结巴道,“房子里的人开年全搬出去,我请的木工师傅已经说好了干活的时间,耽误一天就是一天的工钱,很贵的;店铺那边也得先全搬出去,早前请的师傅看,下面的石头基础是好的,上面的条石碎了,墙上的砖也被弄碎了,再使指不定得倒。要是伤人——”

“伤人你们得承担连带责任。”刁青适时道,“毕竟收了租金的哇。”

公公脸色有点难堪了。

婆婆马上道,“对,我就是这样想的。他们不是自己的房子都不珍惜,以前就是当普通住家使的,现在全堆了货,或者自己搭夹层,砖头怎么不碎了?那砖是好砖,咱们自己住的这院子好好的,说是他们没保存好人还不开心——”

“别说了,你那嘴能省省吗?”公公看一眼齐芦,明显不想在新媳妇面前丢人。

“说说怎么了?这都是自家人,说得越清楚才晓得该怎么办。”

“听大哥说。”王文远道,“爸妈,你们先停一下。”

“店铺这边可以稍微缓缓,给三个月时间慢慢找新店给周转。全部空出来重新做基础,隔断,加固再修复,等新的店铺开出来了,才放管委会下面重新招商。”王文波硬着头皮继续。

齐芦对王文波笑一下,这不挺清楚的吗?

王文波被弟媳妇笑得毛骨悚然,更结巴道,“新来的租户在租金外得交个保证金,房子哪儿坏了就从保证金里出修理费,免得大家都不爱惜。每年管委会盘账,主要用来偿还文远给的修复费,要是有剩的再——”

公公看着他,“你这样,咱们之前说的都不算数了?”

“不算,就按现在的。儿子,你说,有剩的怎么样?”

王文波缩了缩,“有剩的给族里成绩好的娃交学费。”

刁青见请自己来的小两口一副满意的样子,“这样挺好,就按这个办。”

“办不下来。”公公开口,“房产证肯定办不下来。”

“这个请刁大哥去跑没问题,他就是专门负责这一块的。”齐芦安慰道。

“会把人都得罪光了。”公公看着齐芦,“人家会说王家的新媳妇不认人,不认亲,以后家就散了。”

婆婆马上出声,“我还在,我还能活五十年,轮不到她来认亲。”

这种时候,婆媳的站线一致。

旁边坐了许久的几个族老互相交换视线,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但都把齐芦从头到脚看了一回,摇头叹气地走了。公公赶紧追出去,陪笑,说好话,许久没回来。

婆婆很不自在,但还端着,道,“齐芦,你们就办起来吧。”

次日,刁青带着自己的名片和商量好的方案,先挨家拜访宅子里的住户。

再次日,刁青同样去了后街,按照门牌号放了资料,并且请各位签了知情书。

然,有好说话讲道理的,不好说的依然不好说。

外面的流言突然变多,来家里聊天的人更多起来。

齐芦好几次和王文远出门玩的时候,都得顶着不知道是白眼还是红眼的视线。

“就是她啊——”

“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心怎么那么毒啊——”

“说让搬就搬,一点余地都没有——”

“还说什么修房子,好好的房子怎么修啊。”

“都是借口。”

“听说是想收回去卖了,去大城市买好房子。”

“良心坏了,以后不好打交道了。”

齐芦站住,回头,窃窃私语没了。她冲他们笑,跟着王文远一个个叫过去。

“阿姨,姨婆,姑姑,婶婶——”

经过三进的时候,里面吵得热闹;经过二进,几个嫂子见了她便丢个后脑勺,直接把院门给摔上;前院却正在搬家,许多的木头箱子和纸箱子摆了一地。

至于后街,更没法逛了。齐芦第一次来时候被欢迎的盛景再不见,几乎每个店主见到她都很不痛快。

这才刚刚开始而已,后面大概会更汹涌吧。

然她给了自己一张时间表,用半个月时间让所有人知道她的决心;让刁青在这边往返数十次推进一切,最后可能会考虑抓一个典型试试杀鸡儆猴。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直到刁青再一次通知后街的全部店主进行确认后,夜晚的天空被火光照亮了一大片。

后街起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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