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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书城 > 艳阳天周白清 > 第7章 上
 
江河市东面临海,地处亚热带,气温常年维持在二十度上下,温热潮湿。艳阳天受不了太过潮湿的气候,进了江河市手腕和脚踝就痛得厉害,他憋着没说,两人在江河火车站外绕了一圈后,艳阳天下车买了点吃的上来,周白清啃着他买的面包时看他手抖得怎么都擦不燃打火机,就问他:“要死了?”

艳阳天扔下打火机,翻出盒火柴,费劲地划亮一根,颤颤巍巍地把火苗凑到烟上,叹气道:“死不了。”

这两天两夜下来,艳阳天一帖药都没服,周白清看他照样能走能跑,除了精神差点,并无大碍。周白清问道:“你的药到底是不是续命的药?”

艳阳天淡淡道:“谁和你说是续命的药?”

“蓝婶。”

“蓝婶是医生?”

“不是。”

“那不就得了。”

周白清无从争辩,咽下嘴里的面包,发动汽车把车开进了水原路。艳阳天这时问他:“刚才在火车站绕的那条小路你确定不会被监控拍到?”

周白清道:“你放心吧,就算以后警察找你麻烦,也只能看到我从火车站下你的车,那条小路不会被拍到。”

艳阳天点了点头,他向车窗外望去,水原路上多武馆,许多都是有数百年历史的老武馆了,艳阳天从前便听说过这条长街,只是一直没机会来,他鲜少出门,一是实在闲不下来,要练功不说,三天两头还要应付来找他切磋的;二是惰性使然,就算有了空,他也宁愿赖在家里浇花喂鸟看书打发时间。他父亲常说他人是少年人,心却是老人心,使起拳来虎虎生风,垂下手来就没半点朝气,实在不像样。

周白清把车停在路边,他让艳阳天下车去坐落在街尾的陈氏武馆找一个女的,跟她说他是来找陈将的。

艳阳天问道:“随便哪个女的都行?不用看什么信物?”

周白清道:“你去就是了。”

艳阳天没再多问,拿了包中药就下了车,正赶上晚饭时间,水原路上不少武馆都摆出了圆桌在武馆里吃饭,师父徒弟齐聚一堂,好不热闹。艳阳天低头快步走到了陈氏武馆,陈氏武馆的正厅里也摆了张圆桌,饭菜已经上桌,只是不见半个人影,艳阳天敲了下敞开的大门,一个腰上系着围裙的年轻女孩儿匆忙从内厅走出来。她看到艳阳天,指着饭桌道:“这位先生,我们正要开饭,有什么事还请饭后再说。”

艳阳天道:“我找陈将。”

女孩儿听了,乌黑的眼珠滴溜溜一转,上前拉起艳阳天带着他从侧门穿过条走廊进到了正厅后的院子里。

“开饭了啊开饭了啊,都赶紧去吃饭去。”女孩儿冲散落在院子里的数十名劲装男子吆喝,艳阳天有意回避,躲在女孩儿身后的阴影里,女孩儿也护着他,挡在他身前将院子里的人都赶去了前厅。院子里的人一走空,女孩儿回首对艳阳天道:“跟我来。”

她松开了艳阳天的手,将他引到东南角一扇翠绿色房门前。女孩儿敲了敲门,道:“七师弟,来找陈将的。”

门很快打开,站在屋里的人一身绿衣,看到艳阳天,眼神玩味地询问:“你同他一道?”

艳阳天看看女孩儿,绿衣人道:“不要紧,你说吧。”

他虽这么说,女孩儿却识趣地自己走开了,艳阳天问道:“你就是陈将?”

“我不是,我叫陈十七。”绿衣人道。艳阳天蹙眉,转身要走,绿衣人轻笑几声,道:“陈将是我本名,已经不用了。”

艳阳天转过身,问陈十七:“有煎药的砂锅吗?”

陈十七走到屋外,问他:“你不带我去见一见他?”

艳阳天道:“他人在外面,你自己去找。”

言罢他回到了大厅问那个女孩儿要煎药的砂锅,女孩儿带他去了厨房,给他找了个砂锅出来。艳阳天趁泡中药的当口点了根烟,女孩儿还没走,看到他抽烟,问他:“你抽烟?”

艳阳天不看她,靠在门边一口接一口地抽烟。

女孩儿又问他:“真没武功了?”

她好像知道他是谁,听过他的故事,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可艳阳天对她不好奇,对她怎么知道他是谁,从哪里听到他的故事,那些故事又是什么样的故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以前江湖很大,故事兴许有所耳闻,可北方的第一不一定知道南方的第一长什么样,现在的江湖很小,都快称不上江湖了,更像片池塘,别说池塘里的每只蛤蟆互相认得了,池塘里的蝌蚪都能叫出来每只蛤蟆的名字。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女孩儿突然给艳阳天道歉,兴许是艳阳天的沉默让她以为自己惹艳阳天不高兴了,她低着头匆忙经过艳阳天身边时,艳阳天说道:“你刚才拉着我的时候不是就已经知道了吗,我脾气好不和你计较,换成别人,你拉他们的手想要推测武功高低,是大忌,你的手早就被废了。”

女孩儿哭笑不得:“刚才是我不好,可你算什么脾气好,脾气好的人哪会说你这样的话,真正是怪人。”

艳阳天回到厨房,把药下进了锅里,他煎药时周白清来看他了。周白清说要在这里住一阵子,因为怕走漏风声,他可能要和陈十七挤一间房。陈十七另外给艳阳天安排了间客房,就在他卧房隔壁。

“说完了?”艳阳天看周白清佝偻着背,说话时东张西望,便用力拍了他一下。周白清额上青筋狂跳,抓住他手说:“你想干什么?”

艳阳天道:“我是在和做贼的说话还是在和杀人犯说话?”

周白清重重放下他的手,挺起腰杆,道:“陈十七还让我提醒你一句,陈富的大徒弟,那个找过你麻烦的黄毛每天都会过来,你最好小心着点。”

艳阳天的药快好了,他打发周白清走,周白清郑重地警告他:“不和你开玩笑!和你明说了吧,陈老爷是拿龙头棍的,他死后棍子一直由帮会里的老人保管,事务分散给他几个徒弟处理,他临死前留下的遗言意思就是谁能杀了你,龙头棍就给谁,你明白不明白?!”

艳阳天不耐烦地点头,周白清也不耐烦,他把艳阳天推到厨房外,拿了个碗给他把中药倒了出来,端去给他喝。

艳阳天不怕烫,更不怕苦,端着碗咕嘟咕嘟把碗热乎乎的药汤一下就喝完了。周白清把碗拿回来,那碗还有些烫手,他道:“看来真是续命的药,你喝这么急。”

艳阳天道:“一定续到给你解了蛊,你放心。”

他不提蛊的事还好,一提周白清心里就堵得慌,他和艳阳天在厨房门口分开,艳阳天往前厅走,周白清去找陈十七,他给了陈十七一袋药渣,让他寻个可靠的中医问问这些药是治什么毛病的。

陈十七问他:“谁的药?”

周白清并不避讳,道:“艳阳天的。”

陈十七道:“你觉得他是装病?”

周白清道:“天晓得,我以前跟着他的时候没看他吃过一帖中药,再说了,手筋脚筋断了严格来说只能算是外伤,他内力还在,不至于要靠药续命。”

陈十七看了看周白清,欲言又止,周白清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陈十七便把话说开了,他道:“你和艳阳天怎么会一道过来的?”

周白清道:“不是刚才和你说了吗,艳阳天捡到了乌面女的铃铛,乌面女临死前托他把铃铛给昆门市一个和尚……”

陈十七打断了周白清,逼近他,道:“那你为什么要陪他一起去昆门?”

周白清正捧着饭碗吃饭,眼睛一垂,扒进三大口饭后,含糊地说:“就是陪着走了一趟。”

他语焉不详,陈十七也没再多打听,只道:“艳阳天这个人邪门的很,凡事多当心吧。”

“邪门?”

“我师父陈富去找他交手前让算命师傅给算过一卦,说艳阳天是邪神转世,命里带毒,煞气重,煞的还都是别人的命。”

周白清哈哈笑了:“这种封建迷信我不信。”

陈十七白了他一眼:“爱信不信,你快吃,吃完和你说正经事。”

周白清连声应下,饭后,陈十七透露给他一个重要讯息,南奉天和他那群同伙没有都死绝,还有唯一一个幸存者。周白清竖起耳朵,忙问:“是谁?”

陈十七道:“蛇神。”

“他?他被抓后不是也被关进了看守所吗,要是有人要杀这伙人怎么他会没死?”周白清眼神陡变,道,“难道说……”

陈十七让他先别想得太发散,他道:“我手里有份死亡名单,上面确实没马二的名字,找人打听后才知道马二身份敏感,被捕后就安排遣送回泰国,已经被秘密带去泰国大使馆了。”

“这么说是因为这个他才幸免于难?”周白清摸着下巴问陈十七,“你觉得他会知道些什么?”

“不好说,马二是南奉天去泰国才收的手下,跟着他不过三年,或许还算不上心腹。”

周白清赞同他的看法,又说:“但是无论如何也要问一问他,或许能有什么线索。”

陈十七没有反对,话锋一转,问周白清:“你觉得南奉天死,凶手的动机是什么?”

周白清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他掰着手指和陈十七说:“我觉得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南奉天以前杀人无数,得知他被收监后,被害人的亲友动的手或者是买凶杀人;第二种,凶手可能是南奉天的同伙,毕竟南奉天在泰国还有些残党虽被记录在册可还没被全抓捕回来,为了,为了侵吞赃款……”周白清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道:“杀人灭口。”

陈十七颔首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凶手实在看不惯南奉天为人,为了惨死在他手上的无辜性命杀了他。不过无论哪种可能,凶手都必须要潜伏进看守所,还要对那几人下手……南奉天暂且不说,他武功被制,其余几人就算被打了镇静剂,对他们也不一定会起什么效果,要杀掉这几个人,不是简单的事。他们的尸体上都没有明显的外伤,警方找了几个老人验伤后才断定是中了心意拳死的,结果还没出的时候,我,你,还有姚泰他们三个都是被怀疑的对象,谁让我们都是自告奋勇去走那么一趟?还被怀疑是想惩奸除恶逞英雄威风,死于心意的结果一出,当然你的嫌疑最重。”

周白清道:“精通潜伏本领,武功还要在这几个人之上,会心意,起码要能模仿心意还能置人于死地的人不多。”

陈十七又道:“如果凶手本领这么高,就连越狱逃出的乌面女都能被他追踪到,我不相信他会漏掉马二这个人。”

周白清想了想,说道:“看来我们一定要找马二谈谈了。”

陈十七这时问道:“刚才从隔壁后门绕过来的时候你看到那辆灰色轿车了吧?”

“看到了。”

“车里那两个警察昨天到的我这里,已经和我打听过你的行踪了,去找马二这件事只能我去,可如果我去,这里没人看管我又不放心,所以我已经托给别人去办了。”

“谁?”

“姚泰。”

周白清道:“他太极打得虽好,但是年纪还小,我怕他问不出什么。”

“你放心,我写下了几个问题交给了他,我想明天应该就会有答复了。”

周白清算是稍微放松了些,陈十七看他要去洗漱了,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去看守所找南奉天说了些什么?”

周白清叹气,回身看他,道:“早想和你说了,其实是南奉天找的我,他从看守所打电话给我,说之前在百花巷里看出我使了几手周家的八极,就问我和这套拳法是什么关系,还说如果我是周家遗孤,那么十二年前周家血案他有话要对我说。”

“你就去找他了?”

“去了。”

“他说什么了?”

“他说看我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就想告诫我一句,就算有一天知道了杀我父母的真凶,也千万不要去报仇,否则只能是枉死在他人手上,做人要懂得惜命。”

“就这样?”

周白清道:“他说完,我就告诉他真凶我已经找到,仇也报了,命还在,不劳他费心了。他好像觉得很奇怪,就问我仇家用的是什么武功,我说仇家用的是心意,已经被我废了武功,他听后就很轻松,再没说什么就走了。”

陈十七陷入沉思,但这一晚再没和周白清讨论南奉天的事,周白清累极了,洗漱完早早睡下,片刻就在地铺上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第二天一大早,陈十七还在院里练早功,两个便衣警察就来了。这两个警察陈十七早前就见过,正是他昨晚和周白清提起的那两个,警察见到他没给什么好脸色,拿出张照片问他认不认识照片里的人。陈十七看了看照片,道:“认识,正在我这里做客,两位先生来这么早,我不知道我这位朋友醒没醒。”

“带我们去见他。”

陈十七带着两人走到了艳阳天房门口,他屈起手指敲门,敲了两声,艳阳天就来开门了。他已经醒了,手里握着把车钥匙,站在屋里扫了眼陈十七,问道:“怎么了?”

陈十七将他引见给那两名便衣警察:“这就是你们要找的人了,艳阳天师傅,心意拳好手,我特意邀了艳阳天师傅来武馆讲课的。”

那两个便衣一个赶紧打断陈十七,道:“好了好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走吧。”

另外一个则直接走进了艳阳天的房间,东看西看,还去翻他放在地上的行李。

“你们干什么的?”艳阳天不悦地走到翻他东西的便衣跟前,拉住他的手,道,“没人告诉过你们随便翻别人东西很不礼貌?”

陈十七还站在门口,大声说道:“艳阳天师傅,这两位是警察!”

艳阳天闻言,松开了便衣的手,拍拍衣服,道:“警察找我干什么?”

两个便衣关上了门,这时才显得有礼数了些,一个请艳阳天坐下,一个说明来意。原来这两个警察是来追查周白清下落的,他们查到周白清和艳阳天搭乘同一班列车去了昆门市,还一同留宿在万佛寺附近的某间农舍,住了两晚过后艳阳天租了辆车,一路开到了江河。昨天他们收到高速公路上的快照,多张照片都显示艳阳天这一路过来,周白清都在他车内,不是坐在副驾驶座,就是由周白清开车。

“周白清怎么了?”艳阳天听完警察的话,问道。

两个警察交换了个眼神,一个突然满面堆笑,对艳阳天道:“这位师傅,周白清现在可是通缉犯,您可别告诉我您一不看报纸二不看电视,开车的路上连广播都不听吧?”

艳阳天道:“一我看报纸,看报纸只看娱乐版,二我看电视,电视只看养生节目,三,我开车确实不听广播,听歌。”

他一席话把那笑容满面的警察给噎住了,脸色顿时变了,冷冷道:“这位师傅,包庇通缉犯那可是从犯罪,要坐牢的。”

艳阳天道:“他是我徒弟,我和徒弟出门旅游讲课,我又不知道他是通缉犯。我要是知道,昨天进了江河市,他说要去找朋友自己走了,我就不会让他下车了,抓到通缉犯有多少奖励?够我吃喝半年了吧。”

他不卑不亢,镇静得看不出半点破绽,一个警察紧接着问:“从昆门到江河你们干吗不坐飞机,坐火车,一定要自己开车?”

艳阳天抚掌大笑:“要是昆门能租到马,我还想骑马过来,一路观光,岂不更惬意更自在?”

“那他昨天在哪里下车的?”

艳阳天道:“火车站附近。”

“大概几点?”

“不太记得了,三四点吧。”

一个警察听后立即打了通电话,说是要提三四点时火车站附近的监控,将艳阳天的车牌号告诉了手下,吩咐他们留意有没有形似周白清的男子。

艳阳天点了根烟,等待监控记录的时候另一个警察和他闲扯起武馆拳法的事,艳阳天爱理不理,三根烟抽完,结果出来了,一个摄像头确实拍到三点三十五分的时候,在火车站周边一名疑似周白清的男子从艳阳天租借的车上下来,之后连续追踪到水原路这个路口,都没人在上下过这辆车。

得到这么个结果,两个警察也不好为难艳阳天了,两人走到门口,艳阳天也站起身,像是要出门,一个警察问他:“要出门?”

“去还车。”

“怎么回去不开车回去了?”另一个警察笑着问。

艳阳天道:“谁和我换着开?再在路上耗个几天,我自己铺子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两个警察无言,临走前再三嘱咐艳阳天一旦有周白清下落一定要和他们联系。

艳阳天站在屋檐下对他们说道:“他已经不是我徒弟了,教出个通缉犯徒弟我还丢不起这个人,要是两位警官抓到了他,也请你们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一定亲自废了他一身武功。”

陈十七在院子里听着,送走两个警察后,他来找艳阳天说话,他道:“我估计他们晚上还会再来,有可能会请你去局里走一遭。”

艳阳天点了点头,一脸无所谓地走了。陈十七后脚回到自己屋里看到周白清在吃面条,问他:“都听到了?”

“听到了。”

陈十七道:“还好之前告诉过你火车站附近那条小路,现在要想找个没监控的地方实在太难,你和艳阳天都还算机灵。”

周白清问:“姚泰那儿有消息吗?”

“还没有,再耐心等等。”

陈十七把今天的早报给周白清看,上面已经登载出了全国通缉犯周白清可能已逃窜至江河的消息。

周白清继续大口吃面,陈十七问他:“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几个名字了?”

周白清道:“心意的事还是要问艳阳天,等他回来了我好好问问他。

陈十七道:“这个艳阳天也是奇怪,警察找他的时候我还担心他会不会把你卖了,你和他又没师徒情分了,再说他的武功还是你废的,没想到……”

周白清放下面碗,一抹嘴,看着陈十七道:“你别管了。”

陈十七莞尔,道:“你让我管我还不想管。”

他甩手走了出去,周白清在桌边坐了会儿,寻思片刻,拿出纸笔唰唰写下六个人名,艳阳天下午一走进这屋他就把这六个名字给他看。周白清道:“懂心意,可能会模仿心意,潜伏之术高明的,你看看还少几个名字?”

艳阳天瞥了眼,一路指着那些名字说下来:“死了,废了,移民了,可能,可能,可能。”

接着他在边上添了三个名字,周白清拿着这张纸反反复复看,艳阳天转身要走,周白清拉住他,问道:“你去哪里?”

艳阳天道:“煎药。”

周白清放开了他,等到艳阳天走出去后他又不放心,走到了窗口撩开些窗帘看他。艳阳天确实往厨房的方向走,走了没多久却被从前厅过来的一行人喊住,这一行人中带头的是个黄毛,艳阳天看到他,明显非常厌恶,想要绕开,可黄毛人多势众,堵住了他所有去路。黄毛高声道:“艳阳天师傅!怎么你是要来教教我们大家怎么闷声挨打不还手的吗?哦不好意思啊,我忘了你已经还不了手了,是废人一个!”黄毛朝艳阳天敬了个礼,嘲讽地说道:“来啊大家啊都来和废人老师问个好啊。”

众人怪笑,艳阳天看着黄毛,一声不吭,周白清可知道被艳阳天无声看着的难受,他眼里那种轻视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黄毛大约是被艳阳天看恼了,用力推了下艳阳天的脑袋,大骂粗话:“你他妈脑壳硬是吧?我看你被多打几顿,脑壳还硬不硬得起来!”

艳阳天面对黄毛毫无还手之力,身子左右摇晃两下站定了由上至下看着黄毛,道:“你师弟让我别和你计较,不过我人就在这里,你上一次没能把我打死,我倒要看看你要打我多少次才能给你师父报了这个仇。”

他话里激将法一出,黄毛立即摆开阵势,让他那些小弟都退下,他这次誓要亲自拿下艳阳天,送他上西天!

周白清从陈十七的书桌上拿了半截铅笔正打算暗中出手拦下黄毛,不料有人比他出手更快,那个人甚至没用到手,他只是笑着从外面进来,说道:“哈哈听人说昨天在路上看到了师兄,我正好也在这里会友,就想来看看师兄,没想到陈师傅的大徒弟也在啊,真是巧了!”

周白清凝眉打量那一边朗声笑一边进到院子里的人,他身高腿长,面目英俊,装束时髦,约莫二十七八,笑时阳光灿烂,竟有几分眼熟。周白清仔细回忆,可光是觉得眼熟,一时半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人。黄毛见了这个人,瞬间蔫了,放下拳头随便找了个借口灰溜溜地走了。还是艳阳天揭开了这位神秘青年的身份,他称他为:“苍山师弟。”

周白清登时想起艳阳天那间苍山面铺,他放下铅笔,想起在哪儿见过他了。

他在颜芷凤最爱看的一本书里见过他,那是本旧书,书页泛黄,是本诗词集。艳阳天这位苍山师弟的照片就夹在这本书的第一百零七页,这页上有首宋词,词里有句话: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周白清转头再看艳阳天和苍山,两人身高相仿,艳阳天却稍微昂起了下巴看着苍山,阳光碎碎地洒在他身上,洒在他眼睛里,他稍长的眼尾便弯了起来,好像在笑,笑得眼里亮晶晶的。周白清感觉他看到的不是艳阳天,他看到的只是粒微尘,伏低在土地上,长久以来都在等待一束阳光来将他照亮。

周白清拉起了窗帘,稍晚些陈十七过来给他送饭时他问起今天武馆里是不是来了个叫苍山的。

陈十七道:“你说袁师傅啊?”

“他姓袁?”

“你不认识他?”陈十七反倒觉得奇怪了,“论资排辈,他得是你师叔吧?以前都没见过?”

周白清摇头:“没见过,我拜在艳阳天门下的时候,他爸收的徒弟都走了,他更不爱提以前的事,也没见过这个袁苍山来家里拜访过。”

关于袁苍山,陈十七知道的也不多,毕竟不是一辈上的,他也是听长辈偶尔提起过这么个人物,便大致和周白清讲了讲。

袁苍山出生江南,只比艳阳天小两岁,他父亲经商,家境殷实,他是家中独子,脾性顽劣,到了十来岁父亲实在难以管教,遂将他托付给了自己的好友,也就是艳阳天的父亲。他是艳阳天父亲收的最后一个徒弟,据说他天分极高,同门切磋时好几次还胜过艳阳天。但是十三年前一件怪事却让他逐渐被大众遗忘,袁苍山在与艳阳天一道去眉山清修时失踪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他父母甚至为他举办了葬礼,空棺下土,举家移民,离开了这片伤心地。然而五年前,袁苍山突然在江南现身,接连拜访多位武术名家,借切磋名义大败数十人,袁苍山的名号在武术界再次被人提起,一度有人将他与艳阳天相提并论,称他们是心意六合一对龙虎兄弟,必能将心意发扬光大。

可他失踪的八年到底遭遇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他从没和任何人提起过,重返人间的袁苍山并未在江南做过多的停留,他毅然北上,开办多家武术学校,闯下了自己的一片天,如今已是东北武术协会副会长了。

周白清听后,恍然大悟:“我只知道北方有个人心意也很厉害,但是多年前已经金盆洗手,该不会说的就是他吧?”

陈十七道:“说的就是他,他五年前连打数十场后就已经金盆洗手,专心开办武术学校。”

周白清细想一番后,在白天写就的那张名单上加上了袁苍山的名字,他道:“白天我就想到北方有这么个人,只是一直想不起他的名字。”

陈十七觉得不妥,道:“他武功厉害罢了,要说做贼潜入的本事说不定不行。”

周白清还是将他名字保留,道:“先留着看看。”

他问起陈十七艳阳天的去向,陈十七道:“和袁苍山一道出门了,还没回来,大概是找了片地方叙旧吧。”

周白清心道,也不见这个袁苍山五年前去找艳阳天叙旧,更不见艳阳天提起这个师弟,他心里有疑问,嘴上却没说,入夜后他摸进了艳阳天的房间,坐在床上等他,一等等到了十一点,艳阳天才从外面回来。艳阳天一进门,周白清就皱起了鼻子,他身上酒气冲天,进了屋也不开灯,勉强扶着墙走到床边,顾不上床上还坐着个人,倒头就睡。

周白清推了推他,艳阳天嘟囔:“别弄我……”

“我问你,袁苍山有轻功吗?”周白清硬是把艳阳天拽起来,扶着他坐在床上问他。艳阳天喝了酒,脾气差得很,用力推开他还使劲踹了两脚,裹起被子不理他。

周白清扯他被子,艳阳天就跟着扯回来。周白清知道现在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暗暗数落了艳阳天两句,正打算要走,房门口却传来了卡啦卡啦的响动。艳阳天嘀咕:“谁啊,吵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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