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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书城 > 艳阳天周白清 > 第12章 中
 
周白清走了两天,音讯全无,这两天里廖晓白常来串门,给艳阳天端茶递水伺候着,艳阳天不愿看到他,他谁都不想见,廖晓白一来,他就赶他走。廖晓白吃了他几次白眼后也不来了,和他赌气,袁苍山便出现了。艳阳天也不想看到袁苍山,也赶他走,可他赶不走他,袁苍山坐在他床边,好脾气地对着他笑,对他那些凶话气话置若罔闻,说道:“学校等春节假期后就开学,师兄你干脆就留下来吧。之前和小周聊了聊,我还托他照顾你,后来想想觉得小周说得对,是我该照顾你。”

艳阳天道:“我一个人很好,不用你照顾,你走吧。”

袁苍山道:“师兄新收的那个徒弟很有灵性。”

艳阳天道:“我没收他当徒弟,学什么武功,他早晚要回去读书。”

袁苍山道:“那师兄当年又何必习武?”

艳阳天靠在枕头上抽烟,烟是袁苍山给他带来的,也是他给他点上的,艳阳天道:“我没办法,我不学就死了,小的时候谁想死。”

袁苍山道:“我给师兄找了个大夫。”

艳阳天当即拒绝了他:“不必了,傅白玉看不好的病,没人看的好。”

艳阳天说话生硬,更衬得袁苍山语气温柔,他道:“等小周的事情解决了,我和师兄一去回去吧,去面馆看看。”

“好,一起回去,我把你的东西都还给你。”

袁苍山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房子和铺子师兄就留着吧,我也不缺这些。”

艳阳天坚持:“不,一定要还给你,本来就是你的,你五年前回来不问我一声就给了我,我根本不想要。”

袁苍山的眼神忽地远了,他道:“芷凤一直想在我家乡开间面铺,只是没想到她没能等到那一天。”

艳阳天笑了,道:“哦,对,不是给我的,是给芷凤的,我又忘记了。”

袁苍山辩解道:“话不是这么说,给芷凤,给师兄都一样啊,你们毕竟是……”

“别说了。”

“师兄别说了才是,芷凤爱你,我知道。”袁苍山拍拍艳阳天身上盖着的被子,道,“那时回来吓着你们了。”

艳阳天猛吸一口烟,左手用力抓着右手说:“你才是别说了,芷凤根本不爱我,她当时大着肚子,成何体统,谁都没想到你会回来,也没想到孩子没能生下来。”

他顿了会儿,继续说:“我这种人有什么好喜欢的?她喜欢你,你也喜欢她,本来多好的姻缘,为什么你要和我去眉山?”

袁苍山倒很豁达,道:“有缘无分罢了,再说,去眉山去的也很值得。”

艳阳天拿了烟灰缸过来,掐灭了香烟,他看着袁苍山,他的容貌没有太大的改变,也不显老,还是和少年时一样精神。艳阳天说:“我后悔你和我一起去眉山,一点都不值得,你现在这样全部都是因为我。”

袁苍山诧异:“我现在怎么了?我觉得很好啊。”

艳阳天咬牙看他,在他脸上看不到半点后悔之情,艳阳天握紧了拳头,说:“那种功夫,不要再练了,我原以为你已经放弃,这次再见到却发现你还在练。”

“原来是说这件事。”袁苍山笑了,他伸手握住了艳阳天的手,来回抚摩着说,“师兄,放轻松些,许多人都说武功是假的,不过是打架的玩意儿,那是他们不懂,可师兄你懂啊,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一个人的武功造诣到底能有多高吗?一个人的力量能有多大吗?”

“高有什么用?高能当饭吃?”

“人活一世,就是为了吃饭?”

“吃喝拉撒,光是这四件事还不够你忙的?那是魔功!我去学是为了稀释血里的毒性,普通人学了就不再是人了,你不懂?”艳阳天高声质问,袁苍山扫兴地松开了他,起身说:“看来我接下去问师兄周家小子去了哪里,师兄也不会说的。师兄大可不必因为对我心怀愧疚揽下我杀过的那些人,我不懂你为什么要愧疚,那门功夫我能学到我很高兴,我看到了不同的风景,体会到了不同的境界,我感受到了真正的力量,我还要感谢师兄。”

艳阳天不语,袁苍山道:“有朝一日周白清要是发现了真相,想来找我报仇,我随时奉陪。”

“他不会去找你报仇,我不会让他去。”

“哈哈哈哈,师兄秉性还是未变,十几年前为我杀的那些人收尸处理后事,这十几年里还一直资助别人遗孤,想来认下杀人的罪名也就是为了不让周白清来寻我报仇吧,哈哈哈,倘若师兄还有武功在身,真想与你切磋一二啊。”袁苍山笑着走了出去,留下艳阳天独坐屋中。太阳落山,余晖刺目,艳阳天眯起了眼睛往窗外眺望,本是灿烂盛大的光芒,看久了眼前竟是一片漆黑。

艳阳天点烟,抽烟,屋子里有些冷,更多的还是烟味,他抽完一包烟就睡下了,可又睡不着,听到有人翻窗进来,他睁开了眼睛,进来的人俯身在他床边看他,两双黑眼睛对上,艳阳天轻轻地说:“不要去找袁苍山报仇,想都不要想。”

周白清却没说话,他长久地看着艳阳天,看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他把手伸进艳阳天的头发里,继续目不转睛地看了他好长一段时间,然后才爬上床。

艳阳天无力地张着嘴呼吸,说道:“十三年前我父亲听说眉山中有位世外高人练的一种独门武功或许能稀释我血液里毒性,便让我去眉山清修,本来是他要陪我去的,可那个世外高人脾气怪,只准我一个人去。我师弟贪玩,偷偷从家里溜出来跟着我去了……他偷学了那门武功……那是门魔功……正常人学了虽然内力会立即大增,但是只有通过不断吸收内力才能维持性命,这门功夫一共九层,越往后练对内力的渴望越盛,就像是变成了吸血鬼,一生都需要不断吸食别人的内力……到了第九层就成了魔……身上再没半点人性了……”

艳阳天停在此处,周白清便问他:“你说完了?”

艳阳天摇头,看着黑暗中的角落,道:“我师弟即将成魔,冤有头债有主,是我当年对他太过心软……这么多年来都放任着他……你们都别去找他,我去。”

周白清利索地穿戴好,他道:“我拦不住你,也拦不住南奉天和马二。”

艳阳天从床上爬起来,拿起衣服裤子就往身上套,忙不迭问周白清:“他们去了哪里?你快告诉我。”

周白清道:“就约在学校的体育馆。”

艳阳天穿上鞋子就要往外走,看到周白清跟着他,回头对他道:“你凑什么热闹,在这里等。”

周白清一步跨到了他前面,打开门说:“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也知道我拦不住南奉天和马二,我更拦不住我自己。”

他脸上落着屋外走廊的光,眼神异常坚定,艳阳天知道无论如何他都拦不住他了。他遂理了理头发,轻轻叹息,问道:“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周白清却反过来问他:“你知道师母给我周家拳谱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艳阳天道:“没有兴趣。”

两人走出了306,周白清似乎已经放弃遮掩身份,光明正大地走在楼梯上,艳阳天对颜芷凤曾对他说过什么没兴趣,可不代表他不会告诉他。他道:“师母说你在衣柜里有个上锁的箱子,那天她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箱子表面被虫蛀了,她怕里面的东西坏了就找锁匠开了箱子。她就是在那个箱子里发现了周家的拳谱,她看到拳谱的时候吓傻了,因为她知道周家出事的那段时间,不爱出远门的你恰巧去过周家,我看到拳谱的时候也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艳阳天低着头加快了脚步,用他惯有的沉默拒绝发表任何言论。周白清说起当日事由,心中情绪似是被情绪感染,先前还平稳的嗓音颤动了下发出两声短促的叹息,他尽量控制,镇定下来,接着说道:“师母问我什么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我追查打听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的案子,现在突然出现了重要的物证在我面前……我劝自己,我说事情说不定还有曲折,我可以再去多打听打听,但是师母就哭了,她大哭起来……”

“别说了。”艳阳天站在台阶上停下了脚步,抓紧了扶手说,“你别说了,芷凤不是故意的。”

他头低得更低,周白清走到了他边上,说道:“她哭着告诉我,找到拳谱之后她其实就已经旁敲侧击问过你了,你酒后吐真言,认下了这件事情,你还说收养我就是等着我有朝一日发现真相找你报仇,看看我到底有几斤几两。她给我听了段录音,她拿手机慌忙录下的,我听到你亲口承认杀了我周家四人,还大讲事情经过……

“我气得要命,什么都不想去想了,她求我不要恨你,说你只是一念之差,还让我不要找你报仇,让我念在师徒情分上就此离开,说这也是为了我好,就当我从没有过你这个师父,老死不再往来,她会吃斋念佛一辈子来还你这份血债,她跪下来给我磕头,求我走。我本来还不太相信她,但是她都愿意为你做到这份上了……再说她有什么理由骗我?我之前总觉得你和师母的事我不该多过问,你们好还是不好都不是我该管的事情,可那个时候,看到师母给我磕头的时候,我就特别不明白,这么温柔的一个女人,你为什么要那么冷落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决定带她一起走,她还不肯,就一直哭……她套你话的那天……她说你是喝醉了,你怎么会醉,你其实已经在想要替袁苍山顶罪了吧?”

“我去的时候已经晚了……”艳阳天抬眼看周白清,道,“你家人已经都不在了,我见到了我师弟,我劝不下他,追了他两天,他赢不了我,我也赢不了他。还是我心软,如果那时我愿意拼死一搏,或许以后许多事情都不会发生了,或许今天我们就不会站在这里说话。你或许已经死在路边,或许被一户好人家领养,读书上学,安安稳稳。”

“那我再问你,袁苍山偷了别的武功大家那么多秘籍,杀了那么多人,你知不知道?”

艳阳天沉声道:“是我妇人之仁,当断不能断,想断的时候我却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也已经找不到他了,后来他再在江湖上现身,做了许多好事,我以为他已经改邪归正,再不练那门魔功了,说到底还是我的错,是我对他心软……那些人,他们都是无辜之人……”

周白清默默往下走,他也宁愿时光倒退十二年,他在父母兄长死后离家出走,流落街头,饿死在街上,成为一具臭气熏天的尸体。

他宁愿这些盖世武功,曲折故事,肌肤之亲通通都是他死前瞬间的离奇幻想,都是假的。世上根本没有脾气古怪眼神却很温柔的师父,没有杀父仇人的师父,也没有被人种下蛊虫与他享鱼水之欢的师父,更没有爱着别人爱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师父。

他突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臭不可闻,双手双脚都在腐烂,心也在慢慢枯萎,再不会感觉到任何温存。

艳阳天跟着往下走,一路上再无人多言,避开了两次巡逻的保安之后,他们到了体育馆门口,馆内漆黑,走进去没多久,周白清忽然往后跳开,艳阳天也站住不动,一盏微弱的烛火仿佛一尾金鱼自黑暗中游弋而出。

有人在黑暗中说话,声音与袁苍山一模一样,他道:“既然人都到齐了,就都随我来吧。”

他话音才落,方才还是火苗状的烛火瞬间窜高,一条火舌烧亮整座体育馆。周白清看到天花板上飞身下来两个人,一个身形微胖,一个在大冷天里打着赤膊。三人见了面,互相点头致意,打了个招呼,齐齐望向站在墙角边的袁苍山,那条窜至天花板的火舌正被他牢牢掌控在手中。周白清从没见过此等邪门的功夫,疑惑之际,更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袁苍山身后那堵白色的墙壁向两边移开,分出了一道狭窄的缝隙,勉强能容得下一人通过。

“四位随我来。”

火舌想往更高出扑伸,袁苍山脸上挂笑,五指一收,将那火舌收入手掌心,四周又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周白清把艳阳天拉到他前面,他们四人——马二打头,周白清殿后,循着袁苍山的气息在黑暗中迈开了步子。周白清在心中数着,往前走了得有一百三十多步他前面的艳阳天才停下。周白清立在黑暗中,他早已闭上了眼睛,用自己的听觉、嗅觉、直觉分析着周遭的情形。没有风声,只有人的呼吸声在流动,这呼吸中混杂了太多人的气味,有马二身上浑浊的臭味,有南奉天身上干燥的沉香味,有艳阳天身上清淡的甜腥味,还有他自己身上半干的汗味。这些气味里唯独缺少了袁苍山的味道,他的气息也难以捕捉,忽隐忽现,鬼影一般,现身时似乎只是为了引导他们该往哪里走。四人站停下后,袁苍山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不止是周白清,其余三人也感觉到了这种异样,四人屏气凝神,周白清汗毛直竖,一片死寂中,他脑袋里警铃大作——恶战在即,生死有命!

那条火花金鱼又从天边缓缓游来,周白清四人都是颇有经验的老手,此时已经左右互相贴着,各朝一个方向站成了一个小圈,火花金鱼绕着四人头顶慢慢且远远地游了一圈,这一圈完毕,那火花金鱼停在空中片刻,火苗尾巴如同一方火红色的丝巾,随无处来的风摇摆不定,它摇摆的频率越来越高,忽然咻一声变戏法似的,丝巾变成了一团模糊的橙光,绕着周白清四人又是一圈,这一圈靠得他们极其近,近到周白清不得不后退,以免身体被火苗所伤。这一圈下来,一切就都明亮起来了。橙色的光芒擦去了黑暗,然而这片光芒这下所见的东西却比黑暗更恐怖更惊人——数百个少年双脚被绑上红绳倒吊在房梁上,挂满四面墙壁,他们脸色苍白,空洞的双眼圆睁,如同怪诞艺术家的作品,将周白清人四人团团包围。周白清定睛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袁苍山,他正把手伸到一个少年人的头顶下,这少年人与别人略有不同,他双眼紧闭,似乎极为煎熬。袁苍山不知使了什么把戏,他的手与少年人的头发明明保持有一拳的距离,他手掌间似有缕缕微风拂动,少年人的黑发竟被吹起了些许。

袁苍山道:“四位来了。”

南奉天道:“怎么?你想用你这门邪门的功夫吓唬我们?”

袁苍山莞尔,收起了手,刚才那名少年脸刷的白了,他睁开了眼睛,眼神茫然,失去了焦距!周白清大惊,原来刚才袁苍山是在吸取这少年人的内力!袁苍山看向他,似是读懂了他的眼神,说道:“我不过是找我这些未来的学生做个普通的测试罢了,练武也讲天资,四位说对吧?”

艳阳天道:“别说了,你在做什么我没有兴趣,他们三个要干什么我也没有兴趣,你下午不是说想找我切磋吗?我来就是为这件事。”

袁苍山抚掌,笑道:“师兄十多年前能与我打个平手,十几年过去了,师兄您认为我们这场切磋,结果会是什么?”

艳阳天才要说话,那马二却毛毛躁躁地已经冲向了袁苍山,南奉天紧随其后,双目含怒,吼道:“袁苍山,我不想和你废话!六年前你神神秘秘和我合伙,就是为了办你的武术学校为自己提供内力供应筹钱对吧?!你以为装了变声器,每次都是以面具示人我就查不出你的真面目了吗?!你有秘密,我也有秘密!”

南奉天说话间,马二已经和袁苍山过了十招,这十招马二占不到半点优势,而袁苍山脸上笑意不减,双脚仿佛粘在地面上,只用单手便应付了过去,身体动都未动过。他道:“哦?你有什么秘密,不妨说来听听?”

南奉天与马二交换了个眼神,两人一个攻其上盘,一个打其下盘。他腿功极佳,难以捉摸,周白清看得一时眼花,只听南奉天道:“南奉天从来不是一个人!我和胞弟时常互换身份,你第一次来联系我时我们已经开始调查你了!你和我的所有交易录音对我都录了下来!还有你亲手画下的两张路线图!更让我找到了你当年犯下周家血案的证据!我逃到泰国就是为了躲你!我知道你心狠手辣早晚会拿我开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身边安排了很多奸细?!我告诉你吧!马二才是我真正的心腹!”

袁苍山哈哈大笑,他接下南奉天和马二的所有招数,气息依旧全无,看上去一点都不吃力,期间他向后退过两步,但又很快回到了原点,单手既是拳又是掌,偶尔还杂糅了精妙的指法,打得马二和南奉天毫无胜算。南奉天一个飞腿踩在了袁苍山小腿上,脚尖竖起,双手展开,用了招大鹏展翅自己飞出三步远,站定了看袁苍山,接道:“我胞弟入狱后见到周家小子谈了谈,还当你已经死了,再无戒备之心,结果……你心狠手辣,杀我胞弟,妻子,手下!别怪我今天手下不留情!昨天我已将所有收集齐的证据交给了警察,你是逃不掉的!”

袁苍山压肩,抖动右边肩膀,动作轻巧,看似在抖动灰尘,只是被他肩膀撞到的马二却立即飞了出去,摔在倒吊人墙上,又砸到地上,吐出两口血。

周白清握紧了拳头,袁苍山武功之高深,就算他刚才也加入战局,结果也不会比现在好。

袁苍山抖抖袖子,对南奉天道:“你的证据?想给自己脱罪伪造的证据还差不多。”

南奉天道:“你以为你的邪门功夫能赢过我?我刚才不过试探你一二!你这门功夫需要靠吸取别人内力维持,你吸收了这么多人的内力,难道你不知道内力混杂不纯会导致什么结果吗?!”

袁苍山仰天长笑:“哈哈哈哈,看来南先生还是做了番调查的,你说得没错,这门功夫罩门确实在此,当年我炼到第二层功夫,身体里对醇厚内力渴望至极,便开始遍寻名家想要吸收他们的内力,结果遇到的第一位名家就害我失控,走火入魔,清醒过来时这一整家人都死在了我手上。”

他说到这里不由看向周白清,周白清脸色铁青,双拳紧紧攥起,全身都在发抖。袁苍山看着他,进而又道:“不过还得多谢这一家四口,那次之后我就掌握了窍门,懂得如何控制了。”

周白清再压抑不住,明知他冲上去的一套拳法绝不可能伤及袁苍山分毫,也还是冲了出去!

袁苍山对他此举喜闻乐见,依旧单手迎敌,五指并拢成如来掌形,一掌拍去,掌风顶住周白清拳劲,还将他推出数米。周白清不甘心,重又找上袁苍山,袁苍山似是不耐烦了,直接伸手握住了他右拳,手腕稍一转动,周白清脸色大变,收手不及,只能等袁苍山将他放开,他右手五指全都变了形,跪到地上,惨叫连连。南奉天见状,一咬牙再次对上袁苍山,他那手点穴的本事在袁苍山这里根本派不上用场,就算点中他穴道,也会瞬时被袁苍山冲开,再说他那门变化无穷,看得周白清眼花缭乱的腿功,近得了袁苍山的身,却只能像蜻蜓点水,带起点微弱涟漪。

袁苍山与他过了二十来招后兴致全无,一挥手,斩断了六名倒吊少年腿上的红绳,他手指一弹,六名少年在空中打个了挺,稳稳落地,如同没有自我意识的玩偶,袁苍山朝南奉天一指,他们立刻朝南奉天围了过去。南奉天没料到袁苍山还有这一招,眼里失色,道:“你……你竟然已经……”

艳阳天也是一惊,而袁苍山又放下了更多少年,一波朝马二去,一波朝周白清去。唯有艳阳天,他留他清静,与他面对着面说:“师兄,你我这一战,必定有生有死,生死状可要签一份?”

艳阳天倒收起了惊讶,叹道:“既然你已练完九层魔功,看来生的必定是你,死的必定是我了。”

袁苍山道:“哈哈哈,师兄过奖了。”

艳阳天道:“当日念及你是走火入魔,我一时心软放过了你,我若死在这里,就是对我从前妇人之仁的报应,动手吧。”

袁苍山颔首,却没人动手,两人只是直直站着,互相看着,艳阳天在拳中聚气,猛窜的内力与他体内毒性纠缠在一起,害得他无法定下心来,心神混乱,他心知以他现在身体状况,与袁苍山对峙,他只有一招的机会,假如一招不能致命,那他今日必定死在袁苍山手上无疑,可袁苍山如今魔功已成,要一招夺他的命,谈何容易?

艳阳天能做的只有等,他能等,但袁苍山显然等不及了,他先行出手,风一般飘到艳阳天身前,右手一个探手直取咽喉,他这路手法不躲不藏,近艳阳天身时艳阳天已经看穿,他眼神在袁苍山身上疾速扫过,叠肘推开他手,顺便用小指拿下他手腕一处穴道,袁苍山右手立时瘫软下来,艳阳天趁势接个美人挂画,这画挂出去,没把袁苍山挂到身体腾空,他下颔接下这全部力道,头一仰,下腰空翻,落地后瞅着艳阳天说:“好,师兄果然还是师兄。”

艳阳天强忍下喉口涌上的腥甜鲜血,他知自己已经输了,袁苍山绝不可能再给他第二次机会,他下一手出的绝对是最大的杀招!为抢占先机,艳阳天半步上前,以五行拳金拳起势,前手拳劈向袁苍山,袁苍山这次双手出击,右手掌叠在左手掌后,掌心内喷出一股灼热气息,仿佛无形的火在他掌中燃烧,一条火龙自火中诞生,朝着艳阳天就张开了血盆大口!

艳阳天体内筋脉逆行,气血空虚,光是出招就已经让他难以支撑,更别说还要挡下这火势汹汹的一击了。袁苍山这一掌完完全全打入他体内,艳阳天捂住胸口喷出口鲜血,解决完手上六人的周白清赶紧冲到他边上,艳阳天推开他,嘴里还在不住往外吐血,他脸上布满虚汗,周白清给他搭脉,艳阳天的脉搏非常虚弱,几乎感觉不到。袁苍山拍拍衣服,斜眼瞥他,又打下一波少年人去围攻马二,南奉天将这群少年人点穴定身,他虽还有余暇,但是也已经气喘吁吁,汗水淋漓了,马二之前已经吃了袁苍山一靠,一条胳膊几乎被废,只能靠另一条胳膊勉强应付,他也逐渐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四人败的败,倒的倒,残的残,而袁苍山还是毫发未损,他看着艳阳天与周白清道:“周家小子,未免我师兄死时心中还不明不白,这里这封信你替我读给他听吧。”

艳阳天意识已经模糊,周白清接了袁苍山扔过来的一封信件,正要去看,艳阳天却一把握住他手,说:“我死得明明白白……不用……”

袁苍山哈哈笑:“师兄你这人着实有趣,信还没读,你就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艳阳天虚弱地坐在地上,断断续续说道:“我知道是什么……是芷凤写给我的信……那天冬至……是你从我屋里拿走的吧……这点事情我还是明白的……”

周白清忙展开信纸,不顾艳阳天的阻拦看了起来。

“艳阳亲启,

今天下午苍山又来看我了,我不想见他,护士告诉我他走了之后,我没忍住,哭了出来。周白清还是每天来看我,他是个好孩子,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他对我像母亲一样敬重,若说我这辈子有什么对不起的人,那就只有他了。如果我没有打开那个箱子,或许什么都不会发生。你知道吗,我打开那个箱子的时候是什么感觉?那里面都是苍山的旧东西,旧相片,还有你的旧日记,我看了,我觉得恶心,我恨你,也恨他……恨他消失又出现,恨他因为不想破坏我们的婚姻远走他乡,但我最最恨的还是你和我结婚。你为什么要娶我?为什么要管那些流言蜚语,为什么就不能让我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我知你是为了我好,为了我的脸面,可是不是你得不到的,我也不能得到?

我希望能离开你,离开这个冷冰冰的家,这十几年婚姻,你想着苍山,我何尝不是?我看到周家拳谱的时候我就看到了这种希望,我希望借这个机会我能回到苍山身边。

那天晚上你喝醉了,你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利用了周白清。他去找你,无论结局如何,我都有足够的理由离开你了。

对了,我还没和你说苍山第一次来看我时候的事情吧。他来看我,我高兴得不得了,然后他告诉我,他才是真凶,说是我错怪了你。现在想来那夜你醉酒,多半也是佯装出来的吧?你是不是那时已经看穿了我的企图?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全部都是。

我没有告诉周白清,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我已经知道真相,那我就不能再骗他了,但他绝对不是苍山的对手,我也不想他一辈子都陷在害你成了废人的悔恨中。那他应该恨我吗?我不知道,我以为我看到的是机会,结果是把我自己推向地狱的机会。我是他师母,你是他师父,他父母兄长走后,我们是世上对他最亲的人,结果一个在他眼里已经是杀他满门的仇人,一个根本就是利用他的骗子。我不想他的人生中只有欺骗和恨,我给周白清也留了封信,但是要等十年之后才会有人转交给他,我希望到时候他生命中已经有足够的幸福能抵御这些恨意,欺骗和利用。

对不起,又或者我根本没有对不起你过,我,你,苍山三人,根本没有谁对谁错之分。一切天注定。

芷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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