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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六十九章谋反

  尽管朝廷责令晋州官员尽可能的去保留虞氏祖宅中的一切,维持原本的模样,但是毕竟时隔太多年,而且当年虞家出事,事发突然,府中哄抢一片不说,后来负责查抄虞府的官兵也将这府邸糟蹋的不成样子。

  晋州一众官员能够尽力复原,已经实属不易。

  从前的东西,现如今还保留下来的,其实真不算多。

  除了才过垂花门,入眼那些早就已经枯死掉的梅树以外,这偌大一个虞氏祖宅中,能够找寻出带有从前痕迹的物件,竟一双手都能数的出来。

  赵盈到后宅院上房院中去看过,那屋中就连架子床,都是后来换上的新的。

  她怪不了晋州官员,也怪不得工部前来监工的人。

  “过去的痕迹,赵承奕不肯留下一点一滴,全都被他抹去了。”

  上房院正屋中,赵盈待不了太久。

  那种陌生的熟悉感扑面而来时,她只觉得鼻尖酸涩。

  “母亲不要哭,方才我去看过,后面还有一间小屋,里面好些陈设是旧的,瞧着像是抄写佛经所用的东西,不过纸张也都泛了黄。”

  虞令贞乖觉懂事,上去拉赵盈的手:“母亲随我来看,还有一副画,没画完,我看不太懂。”

  没有画完的画?

  赵盈闻言,忙提步跟上,徐冽自然紧随其后。

  此间不像是书房,没有那样的肃穆与端庄。

  虞玄来行武世家,领兵一辈子,是个实实在在的武人,就连书房里也皆是兵法谋略,墙上悬的也非名人字画,而是强弓宝剑。

  这一处却与书房并不相同。

  柔和许多,倒像是……

  赵盈着急忙慌去看虞令贞口中所说的画卷。

  那是半幅画,确实没有画完。

  年份太久远,没有能够妥善保存,纸张早已经泛了黄,上面的各色颜料倒还都算得上鲜艳,只是也没有了当年的惊艳。

  画中一男一女,女人垂首,男子眼中皆柔情。

  缺的地方是——

  赵盈呼吸一滞,突然就懂了:“这是我爹和我娘,原是要等我落生,长大之后,牵着我一同再入画中,因不知我生的何等模样,才暂收了笔。”

  她合眼,徐冽提步上来:“我帮你收起来,明儿吩咐人再拿去重新装裱,带回京去吗?”

  这世间留下的,和虞玄来还有关的东西,实在是不多了。

  却不想赵盈立时就摇头拒绝了:“我爹他一定不想进京,更不想待在宫里面,就这样放在这里吧——”

  那画纸是摊开放在书案上的,都没来得及收起来。

  赵盈不禁去想。

  昔年母亲坐在窗下提笔作画,父亲在外练兵,虞家祸事起时,没有丝毫征兆。

  大祸临头前一切都是风平浪静,一切也都如往常一样。

  或许……也许父亲都没能来得及见上母亲最后一面。

  赵承奕早动了夺人发妻的心思,这府上说不得有他安排好的眼线。

  他一旦对虞氏动手,那人怕已经悄悄地抢了母亲出府,而后交给赵承奕的人,一路护送到了京京中,径直送入宫城中去。

  等到母亲转醒回过神来,父亲和虞氏一族,已经不在了。

  彼时她怀有身孕,是为了她,为了给虞氏留下最后一丝血脉,才没有寻死,又或者是为了舅舅一家。

  从母亲入宫的那天起,她的心就死了。

  奈何她从前年纪太小,总是看不懂母亲的忧愁从何而来。

  赵盈想去抚一抚那幅画,伸出去的手却又僵在半空中,没敢碰,怕给碰坏了。

  徐冽戳了戳虞令贞的肩头,小奶团子又三两步小跑着凑过去:“母亲,能在家里住一晚吗?”

  他机灵,很会说话。

  那一声奶声奶气的家里,显然越发触动到赵盈。

  她弯腰把虞令贞抱起来,脸上勉强有了笑意:“你瞧,这就是外祖父和外祖母。”

  ·

  当晚赵盈和徐冽带着孩子留宿在虞家,府中一切都是准备齐全的,短暂的住上一晚不至于狼狈。

  第二天一大早,二人又带着孩子出了府,回行宫去。

  走的时候徐冽问她:“真的不多住几天吗?”

  赵盈头也不回,更没有回他。

  一直等到除了虞府坐落的长街,赵盈都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徐冽便叹了口气。

  心有牵挂,却不能回头。

  回了头,就走不了了。

  她没办法光明正大做虞元盈,能在虞家祖宅里住上一晚,便已经很满足。

  她就是太清醒,太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要什么。

  要不是非要走上这条路,她大可以娇纵一些,放肆一点。

  “燕赵重地,以后想来,大可每年巡幸一回。”徐冽快步上前,与她比肩而行,“这次来之前,晋州官员已经备好行宫下榻之处,一应都是打点妥当的。

  从泰山封禅转道过来,倒不好贸然说要住在虞府中。

  等下次想来,住在虞家也无可厚非。

  偌大的府邸,总归是闲置着。

  随行的禁军侍卫们留在外头当差,不带着那些人进府就是了。”

  他一面说,又笑起来:“有我陪你住在府中,我也可以伺候你,用不着宫里那些人。”

  赵盈听他说了半天,到最后越发没个正经,才白了他一眼:“当着孩子,少胡说。”

  她话音才刚刚落下,就远远地瞧见赵承衍的马车。

  马车出行动静大,他怎么不怕人瞧见,这样大动干戈到这里来寻她?

  显然长亭也看见了她,马车稳稳当当在她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

  赵承衍翻身下马,大步流星而来。

  赵盈蹙了下眉头迎上去:“皇叔神色这样焦灼,可是出什么事了吗?”

  “京中急递,自我们离京,不到一个月时间,赵姝派人上天门山接回了赵濯,与外又勾结赵婉,以清君侧的名义,果然反了,不过事情已经料理干净,好在有宋阁老坐镇京中,禁军护卫宫城得当,风波一场,如今平息,众人暂且收押在各自府邸。

  阁老是处置妥当,才写了急递送来,大抵是想催你尽快办妥晋州的事,尽早起驾回京。

  他毕竟是臣下,天子不在京城,我这个宗人令也不在,赵姝和赵婉,他发落不了。”

  赵盈面色沉了下去,却并没有多恼怒。

  这次泰山封禅,除了随行的一众官员之外,她本就只带上了赵承衍跟徐冽,防的就是赵姝在京中生事。

  现在果然不出她所料——

  赵盈冷笑一声:“她几乎被我软禁在公主府中,赵濯是皇叔亲自送上天门上的,就凭一个赵姝,拿什么接回赵濯,又拿什么兴兵造反。”

  她背在身后的后,点着自己的手背:“太后呢?”

  “自戕于未央宫,秘不发丧,等你回京处置。”

  冯氏深居简出在未央宫三年多的时间,等的怕就是这个机会。

  可惜了,她早有防范。

  如果冯氏肯安分,她不介意在未央宫里养着个闲人。

  冯氏和母亲之间,终究没有血海深仇,她也不是非要逼死冯氏不可。

  但很显然,冯氏自己心虚,怕了她。

  “这三年多时间里,只怕她日日都惦记着此事,如今落败,她倒是死了干净,一了百了,可惜了赵姝和赵婉这两个蠢货!”

  的确是愚蠢。

  冯氏也确实有本事。

  她登基三年多时间,宫里很多人都被她换了好几拨。

  冯氏还有本事能够联络宫外——那就必定不是冯氏自己。

  赵盈定了心神:“冯家,留不得了。

  这三年多的时间,我一直派人盯着冯家,能够为太后在宫外奔走,并不是冯氏全族的行为。

  但不管是谁,为太后做了这样的事,冯氏一族,都不能再留。”

  “明目呢?”

  赵盈没再应声。

  这大街上,青天白日,她不想聊这些。

  而且这里是晋州,她更不愿谈这些。

  于是她转了话锋:“水路道场的法事都准备好了吗?”

  赵承衍见状,几不可闻叹了一声。

  徐冽忙把话先接了过去:“早就准备好了,只是之前说好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天子亲临,以彰显对虞氏一族的皇恩浩荡,现在如果立刻动身回京的话……”

  “赵姝与赵婉勾结谋反,这事儿藏也藏不住。

  舅舅只是稳住京城局面之后急递告我知晓,再过不了多久,天下皆知。”

  赵盈捏了一把眉骨:“只是父亲和母亲……”

  虞令贞牵着赵盈袖口:“母亲,我留下吧。”

  赵承衍也吃了一惊,低头去看他:“你?”

  都还不到三周岁的孩子?

  虞令贞眼睛闪了闪:“舅公不是稳住了京中局面吗?既然已经稳住了,徐将军就算不回去,应该也没有太大影响的吧?”

  徐冽是带兵之人,如果是要回京平乱,少不了他得跟着一起回去。

  但是现在一切尽在赵盈掌握之中,他就算暂时留在晋州,确实也没什么妨碍。

  赵盈笑着揉了一把虞令贞的小脑袋。

  赵王殿下身份何等尊贵,就算他只是个三岁的奶娃娃又怎样?

  天子膝下只得此一子,京中既有急奏呈至晋州,令赵王留下代天子行事,徐冽从旁辅佐,当然可以。

  其实赵承衍也可以留下来的。

  赵承衍先诶的一声:“他们留下自有他们留下的意义,我就算了吧?本来你到虞氏祖坟去亲祭,我也没打算跟着一块儿的。”

  虞氏全族死于赵承奕之手,他既然姓赵,这血海深仇,就算跟他没关系,那也成了有关系的了。

  他可不想以这等身份踏足人家的祖坟。

  ·

  回了行宫挥春和书夏就吩咐底下小宫娥收拾起东西来。

  几场大法事从明日开始,定在了后天到虞氏祖坟去祭酒,五日后启程回京,余下的一个多月法事,由虞令贞代赵盈出席。

  是夜,哄睡了虞令贞后,徐冽也回了自己的住处去。

  赵承衍夤夜而来,摆明了是另有话,想要避开徐冽和虞令贞,单独跟她说。

  赵盈本就是在等他。

  月下无酒,石桌上甚至连茶都没备,只一盏清水而已。

  赵盈没起身:“皇叔下午差人来告诉,说等徐冽走了叫派人告诉你一声,有什么是他也得避着的?”

  赵承衍的月白长衫在月色映照之下更显出柔和气度来:“徐照伤了。”

  赵盈登时拧眉:“怎么会?”

  “他是旧伤复发,且不防备。”赵承衍已经撩了长衫下摆坐在一旁石凳上去,“他虽然还算是正值当年之人,毕竟有旧疾,太后是买通了禁军的一个副统领,趁徐照不防备时,一刀就捅在他后腰上。

  也亏得你提拔了裴桓之,他倒真是一员猛将。

  太后懿旨起先是徐照不遵,据不开宫门放赵姝她们进宫,他负伤后,裴桓之当机立断,斩了那个背叛了的副统领,你舅舅见如此情形,才命他暂且节制禁军,稳住了局面。”

  “赵姝要造反,的确是五城兵马司中有人配合她行事吗?”

  赵承衍点头:“前军都指挥使的嫡长子,窃取了他父亲的兵符,为赵姝调动人马,配合她逼宫的,可惜是个有勇无谋之辈,终究不能成事。

  赵婉那里,也不成什么气候。

  这几年你把她盯得紧,她联络不上什么人,也只不过是因她与赵姝皆是先帝血脉,赵濯虽然出嗣,但天下皆知,他是先帝亲生骨肉。

  一个清君侧的名头喊出来,不少人会响应,也无非是些不入流的鼠辈,当然成不了气候,原就是一盘散沙。”

  外头自然是不要紧的。

  这三年时间,各地驻军中她都安排有自己的人,兴兵作乱之事,从外阜举州府兵力打到京城是不大可能的。

  不过就是那些什么孔氏逃窜的旧部,昔年依附姜家的逆臣,诸如此类,所以赵承衍才说是一群鼠辈。

  最不可控的,本来也只是五城兵马司中。

  她这一步,其实也冒了险的,毕竟天下事也没有绝对的万无一失。

  譬如徐照会刚好旧疾复发,被重伤,就在她意料之外。

  怪不得避开徐冽来告诉她。

  “徐冽没打算认他,一直都没打算,皇叔不用怕徐冽知道了着急,想跟着一道回京。”

  赵承衍沉默了很久:“他伤的,很重,阁老急递上特意说,请了胡泰去看,情况不大好。

  元……皇帝,就算不考虑徐冽会不会为他父亲着急之事,禁军统领一职如若出缺,哪怕裴桓之今次看起来忠心耿耿,可护卫宫城,把自己性命交付,你就敢轻易用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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