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没看见徒弟的纠结, 径自走到书桌旁，从抽屉里掏出一个木盒子。
“借花献佛，送你的礼物。”沈沐笑着打开盒子。
里头是用南海蛟珠串成的手串。
龙骁野笑着递过手去：“那便请师尊为我戴上吧。”
沈沐小心翼翼地将手串套进龙骁野左腕, 尺寸分毫不差。
龙骁野捉住沈沐的手，挽起他的袖子，与自己的左手放在一处。两串一模一样色泽晶亮的红珠子像月老的红绳一般将两人系在了一起。
“真好看。”龙骁野道。
沈沐收回手, 叮嘱：“别掉了哦。南海蛟珠都用完了。”
龙骁野看着瞬间分开的手串, 潜藏在心底的不安突然愈发浓烈了。他知道沈沐有多惧怕“龙骁野”这三个字。
他现在几乎可以断定沈沐并不是如他以前所料，怕被“欺师灭祖”才不愿收自己为徒的。可他想不通究竟是为了什么。
“师尊,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我，你还会喜欢我吗？”龙骁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小声问。
沈沐却听见了，反问道：“如果我也不是我呢？你还会喜欢我吗？”
龙骁野：“我喜欢的人就是你。无论你是谁, 我都会一直喜欢你。”
沈沐笃定道：“我也一样。”
窗外落叶翩翩，声音细碎而美好。
房间里的温度一点点升高。
沈沐闭上眼, 满脑子都是徒弟的脸。他听得见对方的心跳，感觉得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和落在自己身上如有实质的深情目光。
他缓缓放松身体, 微微抬起头，迎上那两道灼热的目光。
这样的默许纵容, 若还能坐怀不乱，那就不是柳下惠，而是太监了。
龙骁野的吻毫不迟疑地落下。与方才的温柔缱绻不同，这吻凶猛而霸道, 像是为了在沈沐身上落下永远的属于自己的印记，更像是昭示着他对沈沐如烈火般炙热的爱意。
沈沐热烈地回应。
两辈子才遇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他守了二十年的节操，那一点点口是心非的矜持又算得了什么呢？
沈沐正沉醉其中，龙骁野却突然停了下来。
磁性而低哑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师尊, 睁开眼看着我。我想你看着我吻你。”
被人唤作师尊，却被要求看着徒弟亲吻自己，沈沐心头涌起难言的羞赧，本就绯红的双颊更是火辣辣地燃烧了起来，红成了虾子的颜色。
沈沐的羽睫颤了又颤，终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睁开了双目。
他的眸子原本清澈而明亮，琉璃般晶莹纯粹，不染一丝尘埃。可如今这双好看的眼睛里倒影出一个金色的人影，并为之染上了如痴如醉、意乱情迷的薄红。
“师尊，我爱你。”龙骁野低喃。
声音就像是穿越千万年而来的魔音令人心甘情愿地沉醉其中。哪怕，这只是一个梦。沈沐也希望永远永远不要醒来。
就在他开口想要回应时，楼望海的声音突然传来进来。
“来者何人？竟敢破了我的法阵。”
楼望海一如既往地不爱敲门，隔空一掌拍开了房门。人倒是晚了几秒才蹿进来。
这几秒已经足够龙骁野把沈沐藏到自己身后。
“你的破法阵有什么了不起？挡得住谁？”好事被人搅合了，龙骁野的声音寒冷得像千年冰雪。
楼望海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只能干忍着。
修真界就是这么赤-裸裸。实力摆在那儿，不需要半分谦让。
沈沐一边心里给徒弟叫好，一边拼命整理衣袍。龙骁野的身材魁梧健硕，竟将一米八的沈沐遮得严严实实。
楼望海只看见一抹白色的衣角。可这房里还能有谁？他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两人这般遮遮掩掩反倒激起了楼望海的戒心。
——祁百水当年也是这样躲在林十三背后的。
绝不容许两个师弟都被男人拐跑。何况祁百水多年来修为寸步未进，就是最好的先例。而沈沐修的还是无情道。若是破了道心，后果不堪设想。
楼望海阴恻恻地盯着龙骁野：“你还没告诉他，你是什么人吧？我替你守着他了，如今人完好无损地站在你面前。如果你不守承诺，那我不介意由我来揭穿你。”
龙骁野目光如寒刀刺骨。他不是对付不了楼望海。他有绝对的能力能让楼望海在开口前就永远闭嘴。
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楼望海是沈沐的师兄。两人虽然偶有斗嘴，但楼望海是真心护着沈沐的，沈沐心里也很看重这个师兄。
龙骁野有生以来头一次遭人威胁却屈服了：“明早之前，我一定如实相告。”
楼望海看了看天色。沈沐傻，他可不傻。明早之前？让你们过一晚上，沈沐的骨头还有得剩吗？
楼望海凉凉道：“不行，最晚日落之前。”
龙骁野：“你不要太过分。”
楼望海：“怎么？想跟我动手？我楼望海没怕过谁。”
沈沐听着两人语气不善，也顾不得害羞了，从徒弟背后探出一个脑袋：“你们在说什么？”
龙骁野：“没什么。”
楼望海：“没什么。”
直男楼望海不经意瞥见沈沐的嘴唇——被啃得像个烂樱桃似的，只觉得没眼看。
他气哼哼地一甩袖：“没得商量。除非你杀了我。”
龙骁野攥拳：“好吧。那就请楼掌教先出去。”
楼望海仿佛觉得多看一眼都会长针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沐等他走远了才道：“掌教是我的师兄，无论如何你该尊称一声掌教师伯。”
龙骁野：“是，谨遵师尊教诲。”
看他那副心不在焉的神情，沈沐知道他压根没往心里去。
“你跟师兄究竟有什么秘密瞒着我？”沈沐问。
龙骁野沉吟一瞬，突然撒娇似的拉住沈沐的袖子晃了晃。
这样子让沈沐想起了年幼时的小白，粉嘟嘟的，可爱极了。就算打死沈沐，也绝联想不到长大了居然成了高大威猛八块腹肌的猛男。
而这猛男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形象变了，竟还学着小时候撒娇卖萌。
沈沐噗嗤一声笑出来：“说吧，做了什么坏事要求我原谅？”
龙骁野：“师尊先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我。”
沈沐真想不明白，方才明明霸道得像是要将他拆骨入腹的恶狼，一下子怎么又患得患失成了柔弱的小绵羊了？
沈沐执起徒弟的手：“放心，不会不要你的。”
龙骁野像是死囚犯临刑前遇到了大赦一样，那股子欣喜雀跃直从眼眸深处蹿出来。
他咬了咬唇，对沈沐道：“师尊，我有本书给你看。”
看书？沈沐疑惑地看他。
龙骁野却用力握住沈沐的手，拉着人往书房里去。那力道之大，仿佛生怕人跑了似的。
上回出门之前，龙骁野很有先见之明地命人写了一部《龙族太子传》。他悄悄放在书房里，希望有一天沈沐能够发现，看到他的英武事迹，对自己有所改观。
更重要的是，书里的插画全是龙骁野的画像。每一张都画得英姿勃发，令人魂牵梦萦。
他曾奢望回来的时候沈沐已经知道了他是谁，并且还愿意接受他。
即便贵为龙族太子，强悍如龙骁野，也会有这般小小的，却又希望渺茫的梦。
如果半年前有人告诉龙骁野，他会如此在意沈沐，龙骁野一定会将人打出去。可如今，他多么希望曾经有这么个预言家出现，让他一开始就选择不隐瞒自己的身份。
可惜，没有这个人出现。书房里也一切如旧，沈沐显然没有来过。
龙骁野在门口停下脚步：“师尊，第二排书架，第三层，第十本书。读完了你叫我，我会在门口一直等着你。”
沈沐隐隐觉得要出大事。他握紧徒弟的手，用沉稳而坚定的声音道：“放心，我会很快出来的。”
龙骁野没答话，只点了点头，目送沈沐进门。
他很想冲上去抱住沈沐，告诉他别看了，然后拉着他远离凌云渡找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逍遥度日。
可龙骁野死死忍住了。因为欺骗隐瞒是每一份真情的宿敌。
他默默地闭上眼，等着沈沐对他的宣判。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沈沐。
沈沐走进书房，心里七上八下，浮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他看着一排排摆放整齐的书架，突然想起忘了问是左手数起第二个还是右手数起第二个。
沈沐回眸看向徒弟，只见白煜居然连眼睛都闭上了。
竟然担心成这样？
真是个傻孩子。
沈沐不忍心打扰，便决定把两边都找一下。他先来到离自己较近的那个书架，一本一本仔细数。
第十本，是一本泛了黄的古书。
——《蓬莱旧事》。
沈沐记得是他生日那天，苏秋白送给他的礼物。
沈沐翻开第一页，里头画的是一座仙山。就像传说中的蓬莱岛那样，云雾缭绕，清幽缥缈。仙山周围是一片茫茫大海。海里漂浮着一只小船。
或许是这条小船实在不应该出现在这片浩瀚的大海里，沈沐不自觉地多看了一眼。细看之下，只见小船上还画着两个人的背影。其中一人的手搭在另一个人的肩头，态度十分暧昧。
一行看不懂的小字就在这时从书里透了出来。
沈沐的心绪突然猛烈地骚动起来。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裂了。他清晰地感应到那并不是属于他的情愫。
“把我的身体还给我。”一个清冷的声音对沈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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