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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书城 > 桃李春风皆是笑话 >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临走之前
 
趁着东方未明,算是“安顿”好张麟轩以后,林玄又抽空走了一趟荒原,与那名剑客说了一些事情,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将鹿衍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袭青衫虽心有不快,但奈何理亏,故而只得垂首低眉,沉默不语。

除此之外,林玄再无任何言语。对于夏桀与武三思,既然彼此不是一路人,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以倒转光阴之法强行斩断与某个身份的因果牵连,看似谈笑间,轻而易举,实则却是难如登天,此举已然耗费林玄大量的修为。若想着再来一次,从而去斩断与另外一个身份的因果牵连,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万年以来,天地之间,重中之重,即为规矩。

无论是十方阁早先的口头约定,还是后世儒家的礼仪制度,皆是不容轻易悖逆的法则。若一旦有人逾矩,势必受到惩罚,纵然修为如张欣楠一般,亦是逃不脱被天地压胜。除此之外,还有一小部分规矩根本不需要他人去制定,往往天地诞生之初就已然住世。例如生老病死,光阴流转,此皆为天定,半点由不得人。

修行万年,无一修士不渴望证道长生,但长生者仅有黄更辰一人。此外其他人,无论是三教祖师,还是十方阁的诸位楼主,皆是在以不同的法门去试着逃避死亡。说得好听些是安然渡过了每一次生死劫难,但若是说得难听些,其实就是在苟且偷生。不过他们的这种“苟且偷生”并非是对世俗繁华的贪恋,而是万般无奈之举,不得不为之罢了。

关于规矩二字,老人们或许会奉为圭臬,但后辈儿孙们却未必会在意,甚至还会将其视作糟粕,弃如敝履,全然忘记了先辈们的教诲究竟为何物。

正因如此,那些已然站在了山巅之上的老人们便不能离开,否则世道人心便会失去枷锁,犹如洪水决堤一般,一发而不可收拾。

光阴流水,一去不回,者便是万千规矩中最为重要的一条规矩,任谁也不能违背。一旦有人逾矩,试问谁去管?自然是那些站在山巅之上俯瞰众生的“老人们”。

林玄仗着自身修为,无故逆转光阴流水,已然是违背此间规矩,所以必然会遭到惩处,若是此时再来一次,那么就算是张欣楠站在他的身边,那三位祖师以及其他楼主就一定会联手将其就地正法,而且绝无转圜的余地。

短暂的沉默之后,张欣楠率先开口问道:“依着你的意思,是要掀了棋盘,然后再让双方重新落子?”

林玄摇摇头,神色平静地回答道:“非也。”

鹿衍没好气地说道:“是要我们几方相互掣肘,然后将另外一半棋盘让与某些小辈。”

对于鹿衍的无故插话,林玄并未计较,而是在冷冷地看着他的同时,一字一顿地与剑客说道:“吾之所求,正是如此。”

鹿衍下意识地捂住嘴巴,然后选择闭口不言。

站在一旁的武三思不禁脸色难看,眼神中略有杀意。夏桀虽然看上神色如常,但在眼神的深处却藏着一股怒意,紧紧地握住刀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拔刀。

林玄一笑置之,慢悠悠地说道:“荒原各族同北境之间的恩怨与我无关,所以我并不会插手。昔日尚有一场城前之战,故而今日铁骑南下又有何妨?至于在此之后的妖潮,我亦是没有兴趣。无论日后山巅之上谁做主,都不会对我有丝毫的影响,愿意争你们就去争,最终是生是死,那就只能各凭本事了。”

武三思微微皱眉,沉声道:“那你今夜所为,又该作何解释?”

林玄笑眯眯地解释道:“原因有三。其一,少年按理来说不该死在此处,故而你算计鹿衍的因果业障不能落在他身上,更不能波及他身边的无辜之人。其二,若五族之长一同越界的时间过长,势必引起山海楼的不满,届时又是一笔难以清算的糊涂账,所以那道恶念必须由我斩掉。其三,东海之滨的神灵余孽突然降临世间,但是在此之前,十方阁的那座潮信楼竟然没有丝毫示警,失察之过在所难免,然通敌之罪亦是存有说法。不想秦湛挨骂,所以就忍不住出手了。”

武三思神色不悦,沉声道:“你似乎忘了解释最关键的那一点。”

林玄装傻充愣,置若罔闻,眯眼笑着,无丝毫言语。

张欣楠在思索片刻之后,又接着问道:“给小辈们让出棋盘,指的可是张麟轩?”

林玄摇摇头,不由得失声笑道:“那小子暂时还当不得一位真正的棋手,在旁坐看他人落子即可。”

“能入你眼的所谓晚辈,必定有常人不及之处,可否简言一二?”张欣楠笑问道。

林玄点点头,神色坦诚,笑言道:“秦凤仪、顾南城、张麟熙、赵希言、江云霆、徐念南陈、诸葛忘忧、叶家嫡女叶姮、南国女帝、梧桐树下的抚琴之人潇湘、祁连书院的一对佳偶……总计一十六人,皆会陆陆续续地奔赴棋盘之中,所以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是时候让开道路了,否则年轻人哪里会有施展拳脚的机会。”

“既然选择开口,为何又不说全,难不成是其余四人存在着某些忌讳?”张欣楠意味深长地笑问道。

“来了北境这么久,该知道的,您也差不多知道了,哪里还用得着我多说。”

张欣楠有意无意地看向武三思与夏桀,轻笑道:“这不是怕某人心里不自在吗。”

“若想寻个自在法门,其实容易的很,只要某人肯拱手交出河西草原以北,那座贪狼谷内的兵力布防图。作为相应的交换,其余四人是谁,他们之间又有何牵连,我必然如实相告。”林玄半开玩笑地说道。至于某人是否动心,其实根本就不重要,说着玩罢了。不过要真是肯拿出诚意,也未必就不能成全一桩价格公道的买卖。

谁料武三思冷笑一声,讥讽道:“这就是某人说得不插手?贪狼谷的藏兵图的确在我手里,但给你又有何用,最后还不是一样要被搁置在到北境藩王的桌案上。既然如此,我为何不直接去找他,届时又用不用我帮你补全今日遗漏的四人名讳?”

林玄无奈地耸耸肩,轻声道:“不愿意就算了,其实我是真的懒得管。”

武三思怒甩衣袖,背过身去,不再言语。

鹿衍趁机插话,悻悻然地问道:“那三位事后究竟要如何处置你?”

“与你何干?”林玄神色不悦道。

“老东西,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也是有火气的!”鹿衍踮起脚,怒气冲冲地骂道。

“倒真是好大的火气,用不用我再给你添些柴,让火更旺些?!若不是你,岂会有今日这档子事,还有脸在这跟我囔囔,真不嫌丢人。道法神通不精也就算了,如今竟是连脑子都丢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得就是你!空有一身修为而不知如何使用,你回来与否又有何用。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确是天经地义,但还未杀人就急着偿命,还没借钱就急着还钱,你倒是古往今来第一人!那花坊中的女子,不过萍水相逢而已,你便托人送去中州,彼此若再想见面,岂非难如登天,又何来的亏欠一事。衣衫破了,缝补就是,但现在衣衫完好无损,你又在缝补些什么?他不是你,你也不是他,一切还未有定数之前,你岂能擅自做主,从而去左右他的选择!你这不是在帮忙,而是在添乱!城内妖化之人,着秦家的那位“护院”以火法炼化即可,哪里会用得着如此麻烦。不惜带去光阴场合之中,最终又遭人算计,险些坑害了两位少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林玄越说越气愤,“当年渡口作别,我便千叮咛万嘱咐于你,千万不要将未来当做过去,因为那与今人无关,无端地加之于身,只会为其凭空地增加负担。你所要做的,是以当下去谋求未来的些许改变,而不是以未来的既定结果去试图左右当下的选择。若是如此,事情只会越来越糟!”

鹿衍蹲在一旁,捂住耳朵,小声嘀咕道:“别骂了,别骂了。一时疏忽,一时疏忽而已,老东西你至于这么揪着我不放吗?”

骂着骂着,声音戛然而止,鹿衍抬头望去,林玄却不见踪影。与此同时,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瞧着眼神疑惑的鹿衍,张欣楠帮忙解释道:“傻大个他们之间做了一场君子之约,只给了林玄一夜的时间。有些话确实还没说完,但是天亮了,就只能去往某地受罚了。”

鹿衍站起身,口中喃喃道:“师兄,你说那几位会怎么惩罚他呢?应该罪不至死,否则逢年过节还要费心思与他烧些纸钱。”

张欣楠打趣道:“就不怕他听见?”

“怕?!怎么可能!要不是理亏,你看我不骂他个狗血淋头,敢如此跟我说话,谁给他狗胆。”

“厉害厉害,不愧是你。”某人远在天边,以心声笑言道。

鹿衍神色一怔,笑容尴尬道:“还没……没走啊?”

“在哪不能骂你?”

鹿衍扯了扯嘴角,面如死灰。

张欣楠微微一笑,然后望向东方的晨辉,喃喃道:“是时候该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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