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三千，爱三千。
何谓正邪，何谓仙魔。
何谓正道，何谓邪途。
墨未浓依旧是坐在小溪边，这已经是不知道他在虚无之境度过的第几个年头了。
说是年，其实不准确，因为在这个虚无之境当中，根本没有办法确定地判断出一年的时间。
不过，墨未浓只知道的是，时间很长了，很长很长。长到他都已经长了一根白色的头发。
“我说，你看我是老了吗？”墨未浓问着身边的怪兽，或者应该说，不能再叫它怪兽了。墨未浓给它起了一个名字，蓝蓝。这个名字，可以说是根据它的颜色来起的，虽然说是随意了一点，但是叫的时间长了，墨未浓还觉得挺顺口的。
蓝蓝拍了拍右边的翅膀，这是表示肯定的意思。
墨未浓长出了一口气，“原来你也觉得我老了啊……”
“你何止是老了？你都长了皱纹了呢！”
墨未浓回头，就发现了百灵，他那双豆芽儿一般的眼睛，已经有点下垂了，后背也不像曾经挺的那么直了。
“我说，你这个样子，明显是比我还老吧？”墨未浓把自己的那一根白发扯下，对着百灵说道。
“生老病死，按理来说，也不应该是咱们该经历的事情啊……”百灵说着，坐在了墨未浓的旁边，“现在我看到拂晓，都提不起当初那颗激动的心了……”
拂晓一直跟着他们两个一起生活，渐渐的，三个人便相互依靠，虽然墨未浓一直都没有接受拂晓的心意，但是在墨未浓的心中，一直将她当成是自己的一个亲人，一个朋友。
拂晓从远处走来，她的肩膀之上还站着一只小鸟，这只小鸟是之前蓝蓝捉回来的，被拂晓一直养着，如今跟拂晓的关系特别好。
“你们两个站在这里说什么呢？”拂晓也坐在了一旁。
“他说啊，他老了。”百灵回答着。
拂晓看了看小溪中的自己，她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比起从前，还是老上了三分。
“别提老，公子，你看看我，我都觉得自己不如从前了。”拂晓索道。
蓝蓝拍了拍翅膀，好像是很开心的样子，一拍之下，掉了两撮毛。
墨未浓扭头看着蓝蓝，“你轻点拍吧，上了年纪，都掉毛了……”
“哈哈……”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连拂晓肩膀上的小鸟都清脆的叫了起来。
拂晓看着墨未浓，“公子，如此这样的生活下去，有一天，我们会死去吗？”
这个问题，三个人都不知道答案，谁能知道答案呢？
“曾经我也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可是我从来都没发现自己变老啊！如今我的背都挺不直了，哎哟哟……”百灵试图挺值自己的脊背，却发现一旦做出挺直的动作，脊椎骨便会像断掉一般的疼痛。
“看来，是真的做不到了啊……”百灵不得不放弃自己挺直脊背的动作。
“生老病死，本来就是人之常情。”墨未浓说道。
百灵道：“关键的是，你已经不是人了……”
拂晓捂着嘴巴，“是啊，我也觉得奇怪，我就是一个妖精而已，或者说是妖怪，或者说是精灵，我怎么也会老呢！”
“而且咱们老的速度是一样的，都好像是人一般，在正常的衰老。”百灵说道。
“或者，在这里，不管我们是妖，是人，还是鬼，我们都会按照人的衰老而衰老？”墨未浓说道。
三个人讨论了一番，并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最后，还是蓝蓝用翅膀拍着溪中的水，率先开始了泼水的模式，这场讨论才结束了。
当你能明确地发现自己在衰老的时候，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墨未浓眼看着自己的头发从一根白发变成了两根，两根变成了四根，一开始的时候几根还可以拔掉，后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便已经没办法拔掉了，如果不想看见白发的话，便只能将头发都剃光才行。
百灵的后背也越来越弯，最后也完全成了一个佝偻的老头。说起话来也是一喘一喘的。
秃了毛的蓝蓝变得很是奇怪，就像是一只被褪了毛的公鸡，这下它无法再煽动它蓝色的翅膀了，它也格外的珍惜自己翅膀上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根蓝毛。
拂晓的面容如今已经如老妪一般，不过她的笑容依旧带有风情，这是时间无法抹去的东西，墨未浓想着，即便是很久很久之后，这种感觉也是不会消失的。
这天。
墨未浓发觉自己的背也有些无法挺直了。
他站起了身子，走到屋子外面，喊了一声“百灵。”
百灵一边咳嗽着，一边拄着拐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的声音依已经有点苍老了，“怎么了啊？”
“你来看看，我的背是不是弯了啊？”墨未浓背对着百灵说道。
百灵走起路来甚至已经颤颤巍巍，他看了看墨未浓的后背，随后点头道，“是有点啊。”
“哎……” 墨未浓叹了口气，“我现在想直，也直不起来了。”
“哈哈，你看看我，我都佝偻成什么样子了。”
这个时候，拂晓也弯着背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咱们都老了……我还没想到，我老了以后会变得这么丑，呵呵……”拂晓笑了起来。
墨未浓道：“我觉得咱们变老的速度越来越快了，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啊？”
另外两个人点头。
百灵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咳咳……”他 说着，竟然就咳嗽了起来，咳嗽越来越剧烈。
墨未浓走到他的跟前，拍着百灵的后背，“别说了，坐下喝点水吧……”
墨未浓这句话刚说完，百灵的身体就开始往下坠，整个人竟然昏了过去。
“百灵，百灵！”
墨未浓喊着他的名字，但是百灵已经昏迷，根本没有办法回答墨未浓。
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将百灵抬到了床上。
这个时候，百灵睁开了眼睛，他伸出了手，墨未浓握住了他的手。
百灵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地含着泪花，“未浓兄弟……”
这是百灵第一次这样称呼墨未浓。
墨未浓握紧了百灵的手。
“我可能就要去了……”百灵说话的声音很微弱。
“你胡说什么呢！”墨未浓打断了他的话，“你只不过是需要休息，等休息好了就没事了！”
百灵握着墨未浓的手紧了紧，他的目光看向了拂晓，口中似乎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但是很快，墨未浓就感觉到百灵的手松了，他的双目也渐渐地闭上了。
“百灵！”
“百灵!”
百灵就这样走了，没有很多的痛苦，突然之间，就这样离去了。
墨未浓和拂晓将百灵埋在了溪边的一棵树下。
最后一抹土是拂晓撒上的。“原来，这就是生离死别。”拂晓说着，看向墨未浓，“公子，有一天，我也会这样的离去。”
墨未浓没有说话，有一阵悲凉的感觉从他的心中蔓延。
“公子……”拂晓握住了墨未浓的手，“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我可以嫁给你吗？”
墨未浓看着拂晓的双眼。
“我们都老了，我怕没有时间了……”
一阵凉风吹过，吹起了拂晓鬓边的一缕白发。
墨未浓点了点头，“好。”
拂晓流着泪水笑了。
那天，他们对着天和地行了礼。
拂晓做了一桌的菜，两个人对坐着，蓝蓝蹲在一旁。
“蓝蓝，是我们的证婚人，真好。”拂晓说得很温柔，她眼角的皱纹也掩盖不住她眼中的温柔。
墨未浓看着蓝蓝，它的翅膀之上还剩下两个蓝色的毛，这两根毛现在蓝蓝格外的珍惜。
墨未浓也笑了笑，“当初，初见它，我着实被吓到了……现在想一想，竟然就是像是昨天的事情一般。”
那天夜里，拂晓抱着墨未浓的胳膊睡着了。
墨未浓睁着眼睛，看着外面，很久很久，他的脑海之中浮现了很多的画面……
父亲，母亲，师父，大师兄，小师妹，光子鹭，书画仙，碧海心，唐白……微尘……很多很多的人，从墨未浓的脑海中出现，他们笑着，哭着……面目生动……熟悉又遥远。
这夜，墨未浓睡得很不安稳。
第二天，光照在了墨未浓的脸上，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旁边的拂晓还在睡着，墨未浓扭头看了看她，他从来都没有仔细地看过她，这次，是墨未浓第一次仔细地看她。
只不过她已经没有曾经绝美的容颜，她的眼角嘴角都已经布满了皱纹，头上又了白发，此刻侧躺着，双手环着墨未浓的胳膊，嘴边带了笑意。
她的笑容是那样的满足，那样的甜……
墨未浓轻轻侧了侧身子，用手去整理她额头上的一缕碎发，一碰一下，却发现她的脸十分的冰凉……
墨未浓一惊，随即将手放在拂晓的鼻尖，她已经没了呼吸。
“拂晓！拂晓!”墨未浓大喊着，摇动着拂晓的身体，对方却安然地闭着眼睛，再也不会醒过来。
在百灵的旁边，墨未浓将拂晓埋葬。
之后，墨未浓坐在小溪边，久久没有言语，蓝蓝一直陪坐在墨未浓的身旁。
“以前，我从来没有觉得孤独，我的身边有很多的人……他们都很爱我……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会离开，直到最后，也是我先离开的……可是现在……”墨未浓看着自己的双手，自己的双手之上也布满了皱纹，那是一双苍老的手。
“可是现在……我觉得，很孤独……我突然就害怕这种孤独，蓝蓝……我很怕，怕有一天，我一觉醒来，你也不在了……”
蓝蓝用它秃了毛的翅膀拍了拍墨未浓的后背……
一只秃了毛的怪兽和一个弯着背的老人坐在溪边，老人的目光充满了哀伤，他在看着不知名的远方。在他们的身后，是两座新坟，前面是一条流动的清溪，一条鱼跳出了水面……似乎在说着：所有生命最开始都是鲜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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