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的自我介绍只有一句话：“我叫张搏。”
张博？老赵自诩对冥界上层那些各大家族体系还算了解，不过姓张的确实没什么印象。
没办法，老赵只能继续问：“能问一下你的推荐人是谁吗？”
“五殿阎罗王包拯。只是我和他并不认识，连见都没见过。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推荐我。”张博明显没什么社会经验，直接把自己和阎罗王不熟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就奇怪了。据老赵观察，这十殿阎罗里面，唯一公正严明、毫无私心的当属这位阎罗王包拯。人家在人界做官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行的正坐的直，为官清廉，外号“包青天”。都死了九百多年，人界依然有他的传说，还时不时以他为原型拍电视剧。
这样的人怎么会干出往专案组塞人的事情？事情很反常啊。
不过老赵没有继续追问，看这个愣头青也是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就知道他也不清楚内情。
不过这倒引起了老赵的好奇：“为什么你要留下来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回冥界，舒舒服服等着平分功劳呢？”
张博闷不吭声，半天才憋出一句：“那样没意思。”
那样一眼望到头的漫长岁月没有意思。
这种感觉长期在外替菩萨跑腿的谛听可能无法理解，所以他侧了侧头，表示没听懂。但是极少有机会上来的老赵却听懂了，并且很有共鸣。
老赵为什么会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悉心照顾着自己的肉身，即使在下面几百年了，能用上的时候屈指可数。因为他心里总有一种渴望，一种对鲜活的、人味的渴望。
在下面呆久了，每个鬼差都千篇一律地僵着脸，每天做着日复一日的工作。对生活没有任何期许，生活不会给予任何惊喜，就像一件工具。
这种状态和人界很多996的职员很像，不过相比起来，人界的人要幸运的多。他们的寿命最长不过一百多，有些提前过劳死的，不过几十岁。死了之后，等到被阎王评判完功过，重入轮回，又能开启一段新的精彩。虽然不一定还能做人，但就是做畜生也比在下面当差要强得多。说不定几世畜生攒够了阴德又能投生成人了。
鬼差情愿留在冥界当差的原因各有不同。有些是为了等待因为时间差错失的恋人或是亲人，有些是为了留住上一世难以放弃的回忆……不过最多的原因是惧怕改变。因为不知道下一世会如何，怕意外，怕贫穷，怕再次经历生老病死。
没有一个鬼差不后悔，不过后悔一点用也没有。这个身份是终身制的，除了神魂湮灭，无法改变。唯一的盼头是努力升职，等到了一定位置实现鬼身自由。不过回到之前说过的，三界这小一千年来实在太太平了，就算像这次一样有机会，又如何能轮到底层鬼差？
老赵拍拍张博的肩膀，没有继续刨根问底，而是换了个话题：“说说你吧，上一世是做什么的。”
谈到这个话题，张博来劲了。
张博今年是死后的第五年，在资深鬼差看来，根本就是一个才入行的小菜鸟。他生前是个正义感十足刚从警校毕业的实习生，在一次突发行动中不小心误杀了无辜的人质。虽然心理医生和上级都想尽办法宽慰他，不过张博还是没有扛过去，没过多久，他就选择了自杀。
听到这里，老赵和谛听看张博的目光有些微妙。
一般来说，自杀的人是很久无法入轮回的。是的，杀自己也属于杀业。而且这种随便结束自己生命的人在死亡鄙视链的底层，属于最被鬼差瞧不起的一类。往往好几年甚至好几十年都不会有鬼差去勾他们的魂魄，所以人界才有自杀死的人会被困在原地的说法。
除非有特别的机遇，或是自己有大功德，不然普通的魂魄在人界呆久了，很容易被人界的阳气消磨而亡，或是迷失自我。这两种最后的结局都是神魂湮灭。
而这个张博，自杀之后直接就被带下来了。一定是有什么大人物一直在暗中关注着他，才能第一时间带他下来。说白了就是，张博一直有大佬罩着。
这个大佬很有可能就是推荐他来的阎罗王。
“后来呢？”谛听开口问道。
这个坐在角落里瘦瘦高高一直不说话的少年刚才没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不过张博却第一时间发现了他。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张博有种直觉，这人战斗力很强。
张博这种对强者的感知和子陌对危险的敏感一样，都是天生的。
他猜的没错，谛听作为菩萨座下首屈一指的战将，战斗力可以和妙果媲美。不过两人真要是死战，胜负就很难说了。
谛听愿意和自己说话，张博还挺高兴的。
“后来才发现，那个人的死因和我无关，就算没有我推他的那一下，按照生死簿上的记载，那一刻他也会死于心脏骤停。简单来说，我算是白死了。”张博耸了耸肩，自嘲地说。
说不上来委不委屈，遗不遗憾，反正这事都发生了，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张博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目光从来都是向前看的，不怎么纠结发生过的事情。
不过张博还是犯了杀业，他杀了自己。所以有人给出了张博几个选项。
比较大众的一项选择是直接投胎。不过按照规定，身上背着杀业的人下一世不能投生为人，而要当几世的畜生。第二个选择，是在二殿楚江王那里被投入十六小狱，受刑几年。那人还详细和张博说了说各种刑罚，这个选项立刻被张博拒绝。
第三个选项就是留下来当鬼差。不过这是个永久职业。
当时什么都不懂的张博直接选择了第三个选项。那人说得含糊其辞，所以张博简单地把当鬼差理解成了当警察。反正上辈子也是做这行的，在哪里干不是干。
直到入职之后，他才发现，这两个职业还真不太一样。
不过拉弓没有回头箭，虽然很憋屈，张博还是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听完这些，谛听和老赵看张博的眼神更加诡异了。
还是头一次听说会有人找上门给魂魄自己选择的权利，背负杀业的魂魄更是绝无可能留下来做鬼差。张博身后的那位大佬废了不少心神。
也不知道图个什么。
最后还是老赵发话：“行吧，你想留就留下来吧。不过一切要听从指挥，不能擅自动手。不然就算是阎罗王保你，我也有办法第一时间把你踢走。”
“知道了，谢谢赵组长。”张博知道自己能留下来，心情很好。
谁要是能离开那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哪怕只有几天，都会心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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