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最惊恐的时候总是会失语, 大脑放空，忘记说话。
等反应过来能够尖叫时, 基本已经失去了最佳的逃跑机会。
秦沉就是这样，他原本以为整个院子的危险都集中在这口井里，大惊之下容易卸下其他的防备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这里。以至于，刚刚一直保持着警惕的背部忘记防备，他根本不知道背后的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连手拍到他的肩膀后，他都没能喊出口，讷讷地转身, 看到对方的脸后叫声才刚到嘴边。
可偏偏对方不是什么想象中的妖魔鬼怪。
“咕咚……”秦沉将差点脱口的尖叫截住，使劲咽回肚子里, 心虚的喊人，“师父……”
“嗯。”周易点点头, 将伞举到了秦沉的头顶, 从上到下端详了他一番后, 剑眉微蹙, “你在这里做什么。”
大雨之中连伞都不打, 还浑身是泥, 尤其是那张脸, 明明上午周易离开前，秦沉的脸颊还红扑扑的，喝完粥的他看起来又暖和又舒服。
哪儿像现在, 跟冻着似的整张脸煞白，就连秦沉的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嘴角使劲地向下垂。
尤其是刚才秦沉回头看他的那一幕，脖子绷紧往下缩，双手放在胸前承防御姿态, 眼里满是惊恐，嘴到现在还微微张着没有合上，这一看就是处在恐惧里。
要说这院子里能有什么吓人的……
周易将视线移到了右侧的那口井上，鼻子轻嗅了两下：“就算发生了什么，也可以等我回来再说。”
“不然，就算它们伤不了你，”他将伞递给秦沉，往井口走去，伸着头向里看，“不还是能吓到你吗。”
周易朝里面看的同时，井里又响起了“咕嘟”冒泡的声音，秦沉想象力特好，声音一响刚才惊到的那幕画面立马就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唰”的一下，他整张脸又白了。
“不怎么吓人，只要死不了一切都不是大事儿，”秦沉嘴硬，接过伞跟着往前走了两步靠近周易，他微微抬高胳膊将伞稳稳地遮在两人头上，谁都没有淋雨，“是师父你突然出现吓到我的，前面遇到的那些事儿我一点都没害怕。”
那你为什么不敢往井里看？
那你身上的泥和丢在身后的伞是怎么回事？
刚好地上还有个能和他的双手重合的脚印？
无论周易提哪条，其实都能拆穿秦沉，让他无话可说。可到底周易不是喜欢争胜的人，这都是些无所谓的小事。
他只是看了眼秦沉开展日常教育：“你不该离这种东西这么近，即使是小鬼。但你应该知道，在白天还能出没的小鬼也一定有特殊之处。”
秦沉点头称是：“师父，说起这个我有一个猜测要跟你说。”
周易：“你说。”
“是关于这次比赛的，也是关于这个隐岳村的。师父，你还记得之前刚到时那个沈道友提过的传闻吗？”秦沉将它又复述了一遍，并且和周易讲了自己后来的猜测。
在听秦沉推测的期间，周易的双眼似乎亮了，颇为惊异地瞧了他一眼。
秦沉一本正经的总结：“我怀疑刚刚它们是想要给我诉冤，可能会提供些线索，所以我才会来的。”
说得好像是为了给周易提供线索似的，纯粹因为好奇的秦沉羞愧了一瞬，脸上也稍稍缓过来了些血色。
不过，他朝井口迅速看了眼又撇开视线，那只原本搭在井沿上的手果然不见了，周易还是那么好用，所到之处鬼怪必退避三舍。
“嗯。”周易淡淡接话，“吓你只是顺便。”
秦沉：“……”
他该庆幸这些鬼只是找他诉冤，如果是想要找替身的话，周易恐怕就要去井底捞秦沉了。
周易没再逗他，接着说：“你说的其实和我猜测的差不多，上午出门时就是调查这些，不过我查到的是连接着村里每家每户的河流。”
他将上午调查出的内容也告诉了秦沉，原本他是不打算说的，可刚才秦沉的猜测确实让周易感到惊讶。
“那条河里聚集着巨大的怨气，有不少怨灵在里面聚集。但我又问了几个村民，隐岳村并不实行水葬，他们还是用的最基本的土葬。”说起这个周易就在皱眉，“所以里面应该只是弃婴和从外面抓来的女人。”
只有男人才有资格在死后进棺材，下葬，至于女人，无论是刚出生的还是年纪大的，但凡是死了就随随便便找个草席一裹丢进河流下游。
“这都什么年代了，真是受不了。”秦沉向来反对这样的陈俗陋习，对于拐卖和重男轻女，他尤为恶心，“那师父，既然连你都这么说了，岂不是可以直接确定这些就是真相了？”
周易说：“嗯，只要今晚六点后去一趟下游，就能确定这些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这就是普通的诅咒，那些亡灵们生怨积攒太多，想要报仇搞垮这个村子。虽然说起来三观可能会被质疑，但我真的觉得如果真相就是这样的话，这种村子就是该被销毁。”秦沉的心情急转直下 ，“不想让师父你抓这些亡灵给云灵子，不想救他们。”
他一拳砸在井口石头上，像是忽然忘记了里面有多么吓人的场景似的。
这群人根本没必要救。
什么被害，什么要抓出害人搞鬼的凶灵，应该说是因果循环才对，他们害人，自然会被鬼找上门。
秦沉再最开始有这样的猜测时，虽然心中不舒服，但毕竟没有确认为事实。可刚刚连周易也赞同了他的想法，即使还没到晚上六点确认，也基本有九分把握这就是事实了。
瞬间，秦沉就很难用理性客观的方式去看待这次比赛了，他只想从周易这里得到‘不会救’的答案。
他确实偏激了。
可面对这种事情，很难保持平和的心态吧。
周易能够明白秦沉的心情，他并没打算斥责，而是继续说：“每户人洗衣服和做饭的废水都会顺着沟壑汇总到那条河里，但再刚刚看了院内的井后，我觉得井水应该也会和河水相连。”
秦沉问：“所以你会救村民吗？”
同时，他看着周易当着自己的面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符咒，贴在了井口上。
这纹路和符咒颜色，秦沉都认识。
“是‘镇魂咒’？”秦沉伸手想要扯住周易的袖子阻挡他燃咒，可又总觉得周易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在手指离袖子还有一寸时他问，“为什么？师父你是有什么其他打算吗？”
周易不是那种无论生者如何作恶，也要保护他们的愚蠢道士，他是坚信善恶有报坏人就该付出代价的人才对，金鑫鑫那件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嗯，你先去换身干净的衣服，我们去早上他们通知过吃饭的地方，所有人都会在那里聚集。”周易没有隐瞒，将自己的所有打算都倒给秦沉，“到时候我会先将推测告诉云灵子，可这些还有待观察，因为即使是下游所有女人身上的怨气加在一起，都不该会有这么大的能力才对。”
听到这里，秦沉忽然就明白了，他接了下去：“所以你用‘镇魂符’是想看看如果这些女人的怨灵不出来作祟的话，还会不会发生古怪的事？”
是他刚才太激动了，以至于没听完周易所有的结论就急着问他的处理方法。
“嗯，不过这件事要提前告诉云灵子，要他同意才行。”周易看了秦沉一眼，“而且单单只是这样，题目未免有些太过简单，并值不得那么贵重的宝物作为奖赏。”
“所以，云灵子其实可能早就知道这件事情是吗？”秦沉后知后觉的说，“他可能要你们调查的是更大的boss？”
他之前确实忘了考虑这点，如果是连他这种没有参赛资格的人随随便便看一眼就能知道的事儿，到底为什么会被那样郑重的拿来当比赛题目。
……
事情突然又变得复杂起来，刚刚还解释清楚的事情一瞬间变得哪里都不对，每一处都布满了疑点，好像又重新陷入了僵局。
秦沉所有的心情都写在脸上，周易看一眼就能明白对方这会儿在想什么：“不过无论最后是什么，跟这些事情肯定是脱不了干系，两者之间必定有关联。”
而且上午周易在出去查询时发现，这里还有道法镇压过的痕迹。
秦沉点点头。
周易接着将他心里可能会产生的疑问全都解开：“至于这些村民，结束后我会将他们全都带到警局法办，那些魂魄之所以留在这里是因为死得冤，心里有气让她们无法安生投胎。但她们并非是像那一家八口似的已经不能投胎。”
“……”秦沉抬头望向周易，“所以？”
周易答：“所以，为了他们的下一世的命文能批的好一些，今生还是少造孽微妙。”
连这些周易都考虑到了。
果然他会有那些举动是因为有别的考虑，而秦沉还差点阻挡他。
秦沉有些挫败的捅捅周易的胳膊，问：“师父，我是不是太冲动了。这些事情按道理说我都能够想到才对的，只要静下心想想，就该明白的。可刚刚的我却……”
他满腔都是愤懑难过，甚至有种恨不得把所有村民全揪出来揍一顿的念头。
反而，少思量了很多事情。
周易看着低头郁闷的秦沉很久，才回：“这很正常。”
人有感情，越是善良的人越容易感同身受，越是善良的人越容易为对方的挫折遭遇而悲伤难过，甚至是愤怒。
秦沉会有这些感情只是说明他是个好人，这并不是坏事。
周易已经很久没能感受过被情感支配头脑的感觉了，不知道是从哪一年起，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他都会冷静进行多方面思考。
不过，虽然只是很小一瞬，但在周易刚回到院子里时，看到秦沉浑身泥点而伞又抛得老远，木呆呆地望着井内时。
他的心似乎狂跳了两下。
周易又催促了秦沉一遍：“去换衣服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啦！啾啾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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