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山的路小，牛车上不去。”
刘大将牛车赶至西山脚下，秦五丫纵身一跃从牛车一旁跳了下来：
“要不然就栓在那颗树后面，眼下还早，这处又繁茂隐秘不怕被牵走。”
“行。”
刘大完全把秦五丫当作自己的东家看，闻言便牵着牛车往树后走。
“喏，这把剪子给你。”
秦五丫从车上拿了竹篓子和两把剪子，把其中一把递给刘大：
“上山时你可得来回的把路认清楚了。你力气大脚程快，等下我留在山上摘山梨子，你就把装满的竹篓子背下送到牛车上，可成？”
“成。”
刘大点头跟在秦五丫身后。
西山虽小，却因平日里没什么人进山，以至于山中树木茂密道路难寻。
怕刘大沿路秦五丫有心留了些标记，又一一将标记与刘大说了，直到带到山梨树下才道：
“这小路看着错中复杂，其实走熟了就会发现十分好寻，我在路上留了标记，你一个人下山可能行？”
“秦姑娘放心吧。”
刘大虽说是在镇子里长大的，可小时候也没少和一些小子进山摘果下河捞鱼。
这西山虽然是第一次进，可有秦五丫的标记帮忙倒也难不倒他。
说罢刘大憨厚的笑着率先在山梨子下忙活起来。
采摘果子这种活计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技术性可言，无非是看谁手脚麻利有耐心，谁就摘的多一些。
刘大虽是第一次上手，可因着他人高马大的时常内摘到秦五丫摘不到的地方，反倒要比秦五丫动作还快上了许多。
不一会儿便已经装了满满两个竹篓子。
“姑娘，我先下山去了。”
“行，你小心些。”
秦五丫转身正要嘱咐两句，却见身后两个足足有半人高的竹篓子，好似突然间全然没了份量一样被刘大一手一个扛在肩上。
一时间秦五丫目瞪口呆。我滴乖乖，这手劲，可真够霸气的。
若不是里头的山梨子是自己亲手装的，还真当竹篓子里装的不是山梨子而是棉花咧。
西山不高，刘大的脚程又快。
几乎秦五丫这才刚刚装满两个竹篓子，刘大也差不多奔波了一趟从新回了山上。
这一来一去，不过一个多时辰，牛车便足足装满了十余框山梨子。
秦五丫和刘大两人一手拉住油布的一角往前一送，偌大的油布就将牛车上的山梨子全部遮了起来。让人看不清里头的倒地装了什么。
将油布的四角固定在牛车上，秦五丫从怀中取了一条布巾系在脸上，遮住自己大半的模样。
随即又递了一块给刘大：
“喏，你也系上。我名声不好，你又是外村人，若是让村子里嚼是非的瞧见了怕是不好。”
“成。”
秦五丫这话在道理，刘大心思直，也没多想。
天色渐亮，装满了山梨子的牛车缓缓使出李家村。
村子里有几个起的早的远远的便瞧见有一辆牛车行过。
车上装着什么谁也瞧不真切，不过瞧见赶车的两人均是遮了布巾，便当是寻常游走在村里镇上拉泔水的货车。
“秦姑娘，咱下一趟啥时候拉？”
回到镇上的院子，刘大帮着卸了整车的山梨子。
“等天黑吧，现在去太晃眼了。”
秦五丫寻思了会又道：
“刘大，你也别总秦姑娘秦姑娘的叫我，我一乡下人没这么多讲究，我叫秦五丫，你往后就叫我五丫就是。”
“这那成!”
刘大一愣，在他的眼里秦五丫可是救了他命的恩人，是给了他活计的东家。
刘大时常去大户人家做小工，平日里倒也懂些规矩，这人猛的转到秦五丫这处反倒有些转不过弯来：
“这不是乱了规矩？”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这没这么大讲究。”
秦五丫无奈的摇摇头：
“你瞧我这样，就知道是乡下野惯了的，不是啥大户人家的小姐，你这一口一个姑娘的反倒叫的我心里头发毛.
相熟的人就管我叫一声五丫，你也别不自在就当是相熟的妹子，我往后几日可还得叫你干活呢。”
“那那成。”
刘大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五丫，五丫妹子，那咱现在做啥？”
“你刀工怎样？”秦五丫问道：“寻常会自个儿做饭不？”
“会。”
刘大脸一红，点头：
“只是会些家常的，这刀刀工算不得好。”
“不用多好，能把菜切碎了，自个儿不落血就成。”不过是把些陈皮生姜切切丝切渣，有不是雕花没这么多讲究。
秦五丫想着反倒有些奇怪的看了刘大一眼：
“现在能进厨房的男人不多见呀？”
也不怪秦五丫会这么问，大历朝是个男尊女卑的社会。
这处的男人多少都有些大男子主义。总觉得厨房女人待的地方，哪怕家中都穷的揭不开锅了，也不愿意踏进厨房一下。
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就爱穷摆一张老爷们的破谱，她那便宜老爹，秦老汉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俺俺娘病了，家里头没女人，我只能自个儿琢磨着做。”刘大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他是大历朝土生土长的男人，这般大的人了，家里头还没一个能帮衬的女人，只能自己一个大老爷们下厨做事，这话传到外头去可被得被人笑掉大牙。
“自己会做饭好。”
瞧刘大不自在，秦五丫毫不在意的咧嘴一笑：
“谁说男人不能自己做饭了，我瞧着会自己下厨做饭的男人比什么都强。”
秦五丫本是开解的话，可不知怎的了，竟是把刘大的脸说的更红了。
“我我”
这不刘大现在的脸红能滴来。
秦五丫等了半日，他那‘我’字后头的话还是没说出口，只能无奈一笑道：
“等下你将帮我把生姜去皮切丝，陈皮也切丝，切好了在混一会儿剁碎就成，简单的很。”
“成。”
刘大点点头依旧不敢多言语，惹的秦五丫很是郁闷。
自己也没说什么太过分的话吧，怎么刘大看着也有二十出头了，竟还一副被人了的小媳妇模样？
刘大的刀工还算不错，且有力气，有他帮忙处理生姜陈皮和照看炉火倒是给秦五丫省了不少麻烦。
原先做一罐子蜜炼雪梨膏秦五丫得自个儿从从头忙乎到尾，现下便只需一开始处理下山梨子，调配比例，随后在熬煮山梨时注意火候时辰就行。
这般一来不但轻松省事连带着效率也高了几分。
不过三四个时辰，秦五丫便足足做了七八罐蜜炼雪梨膏，这不由让秦五丫动了长久留刘大下来帮忙做活的心思。
从前要做的活计少，自个儿也没多余的银钱，自然要凡事亲力亲为。
眼下秦五丫自觉自己也算有了些许资产，加之往后要做的活计只会越来越多，能请个长久的帮工自然更妥当些。
想着秦五丫不由拿眼偷偷打量正在一旁忙活的刘大。
人高马大，身体壮士不说，干活还十分勤快，最要紧的是这人心思简单憨厚。
找他帮忙倒也不用担心自个儿山梨子的来由和蜜炼雪梨膏的配方会泄漏出去。
要说秦五丫也不是没有想过找个勤快些的妇人婆子帮自己。
毕竟秦五丫一个单身未出阁的女娃子随意请个陌生汉子来家中做长工，难免容易招人口舌。
只是，花钱请人容易，可花钱想请一个老实简单没坏心眼歪心思的人却并不容易。
秦五丫在清水镇上认识的人实在不多，让她贸贸然去寻一个不相识的人帮衬，她还真没这个胆子。
秦五丫是个实在人，从来都把里子看的比面子重。
请刘大帮忙会招人是非口舌，可请别人帮忙或许会丢了赚钱的营生门路。
都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来回一思量，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秦五丫便做出了决定，果断的抛弃了面子要了里子。
开玩笑，要是没了赚钱的营生自己还不得睡大街，倒是面子可就丢的更彻底了。
眼瞧着天色渐暗，刘大帮着秦五丫将那些蜜炼雪梨膏一一封了坛口。
又寻了个大木盆装上清凉的泉水，将这些坛子浸泡在其中这才又从新带上竹篓子油布趁着暮色出镇赶往李家村。
“刘大，瞧仔细些。多看看再摘，咱只挑个头大捡。”
怕出事，秦五丫并没有带火折子上山。
亏的月色姣好，只是树上的情况不仔细些却也看不太清楚：
“多挑些熟透了的，那些个个头还小的或是皮色还发青的就先放一放，等过几日来再说。”
“成。”
刘大应了声也不多言，只是下手便越发的小心了许多。
听话，少言，干活仔细轻快。
秦五丫瞧着眼里喜在心头，这人好，简直堪称世上最好员工典范。
“刘大，你可愿意过来我这处帮忙？”
夜深人静，牛车瞧瞧驶入县城进了镇北的王爷府后院。
刘大忙着卸货，秦五丫便将自己心里的盘算与刘大说了一说：
“工钱就按我之前与你说的三十文一天，你若是能干做满一个月我便再多加上一百文，凑足一贯。”
“这这可使不得，五丫妹子你若是有用的我的地方只管叫我就是，收不到银钱的。”
“你干活，我给钱天经地义的事情哪有什么使不得的。”
秦五丫可算知道刘大明明一身好力气，又老实能干怎么一直都再做小工也没个稳定正经的营生。
感情都是性格所致，旁人帮他一点小忙他都能一直记在心头，不敢要钱。
若是一辈子就这般还怎么养家糊口。
“那也不用三十文这么多。十五文，不，十文一天就成了。”刘大挠了挠头低声道。
其实三十文一天并不算多，刘大去大户人家做活的时候，若是遇到活计多的，家中主人家又大方的也能有四五十一天。
只是这并不长久，往往做上七八日就断了，多数时候能找到活计均是十几二十文一天。
且还不是日日有活，若是去寻那酒家铺子里的长久活计一个月能有半贯已算是极好的了。
秦五丫给出的银钱竟是一天三十文，做满一个月还另加一百文凑足一贯钱。
这价钱在清水镇足足能请两个正经的小工了也难怪刘大会觉得太多了些。
瞧刘大那副模样，倒是秦五丫有些莫名其妙。
这也是稀奇事，只怕从古至今这世界是还没有及规格员工会觉得老板给开的工资太高了，还自动要求降薪三分之二的。
“我说一天三十文便就是三十文。只是我给这价钱也是有缘由。”
话说到了这份上，秦五丫也干脆把话挑明了：
“来我这处做活与旁出不同，不但干活要勤快，还得把自己的嘴皮子管住了。
我平日里与你说了些什么，每日里又让你做了什么都不得与外人说，便是你自家亲戚也不成。
刘大，如此这般你可还愿意来做？”
秦五丫相信刘大是个好人，实在，不会见财起意断了自己的营生。
可偏生就是因为刘大这人太实诚憨直，秦五丫才不得不前头就将话说明白了。
她不怕刘大将话往外头传，却怕往后生意若是做好了有那些有心人从刘大嘴里套话听。
依着刘大的直心肠性子，旁人只需稍稍花点功夫，可不得打听一清二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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