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飞机的轰鸣声中，区月涵牵着我的手，苍白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歉意。
小镇很平静，突然出现一架直升机，其效应是轰动的，不远处的住院部里，到处都是指指点点的人影，我猜都猜得到他们在议论什么：“那个好像是老二两吧？啧啧啧，不得了啊，老二两那儿子，难道是发大财了？”
可我现在没心情去管别人在议论什么，只是紧紧地握住了区月涵的手：“不用道歉，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区月涵扑哧一声笑了：“我道歉，你也道歉，快没完没了啦。”
我也呵呵一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少我心中那沉重的感觉。
杨贺站在机舱里，对我用力招了招手：“愣着干什么？快上来！”
“欸？我？”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难道区梁储不怪我没照顾好他的女儿？
“儿子，赶紧去吧。”我老爸也在背后推了我一下。
飞机只花了十分钟就抵达了市区最好的心肺医院，早已经有一群医生护士守着，等杨贺让人把区月涵送下去，医生们就围了上去，很快就送进了特护病房。
我焦躁地跟在后面，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明明有些东西快想明白了，却又不敢继续想下去。
医生们在里面忙碌，我只好守在外面，掏出手机，好几次想打给蕾姐，最终却又放弃了。
不知什么时候，区梁储到了。
他站在我身边，看着病房里面，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唐仲，谢谢你。”
“什么？”我茫然地看着他，“区总，你不怪我没照顾好月涵吗？”
区梁储摇了摇头，掏出一支烟，想了想，又把烟重新放了回去，马茂兴很有眼力地搬了两张椅子过来。
区梁储坐下，又招呼了我一声：“坐吧，有些事情，也是应该说给你知道了。”
我慢慢地走过去，看了看区梁储的脸色，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这才缓缓地坐下。
等了一会儿，区梁储才低沉地说道：“月涵她的身体不好。”
“什么病？”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反问，区月涵本来看起来好好的，突然一下就不行了，把我吓了个够呛，肯定是很严重的病。
“她的心脏先天就不好。”
区梁储苦笑一声：“别看我赚了这么多钱，可我却连自己女儿的身体都治不好，如果不是你的出现……也许她。”
我沉默以对，区月涵居然有先天心脏病？
“很早之前，医生就判断过，她很难活过十八岁，除非换心！但她的身体又比较特殊，就算找到完全匹配的心脏，手术成功率也不到一成！说是九死一生也完全不为过。”
“怎么会这样？”
我徒劳地握了握拳，却发现自己对此真的无能为力。
这下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我总感觉她快乐的外表下，隐藏着浓浓的悲伤与绝望，为什么她会对自己的身体满不在乎，为什么……
因为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已经寿命无几的时候，居然还能强装笑容，我只能说，区月涵真的很坚强，至少她比我要坚强多了。
“所以不管她怎么乱来，我都不会支持她，我只是想让她在离开之前，享受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之前对你的态度不好，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摇了摇头，苦笑道：“不，我理解你的感受。”
“是吗？”
区梁储又沉默了很久，道：“国内没有优秀的医生，也没有优秀的医院可以做月涵的手术，我其实已经联系好了美国那边的医院。可月涵她不想去，她说反正都没什么可能活下来了，还不如多看一眼这个世界。尽管她不想让我看出来，但我知道，她其实一点也不快乐。”
“对不起，我都不知道这些。”
“你不用道歉，难道一上来就让我告诉你，我女儿有心脏病，根本活不过十八岁？我不希望你同情她，我想月涵也肯定是跟我一样的想法吧。”
“所以你让她过着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就算请了杨哥当保镖，基本上也都只是暗中跟着？”
“是啊，我只是想让她在最后跟其他孩子一样而已。”
我低着头，注意到区梁储的手都在发抖，心里想，他是个好父亲，至少从我所了解到的来看，他对区月涵绝对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
正说着话，病房门打开了，看来区梁储并不是第一次来了，医生直接就道：“区总，大小姐的病情稳定了，不过……”
说着，医生看了我一眼。
“说吧。”区梁储的脸色不太好，显然是因为担心女儿的问题。
“大小姐真的不能再拖了，如果要做手术的话，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成功几率呢？”
医生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很难……听说最近美国那边开发出了新药，对大小姐这种病有一定的帮助。”
“但是提升的成功率同样不大是吧？”
区梁储沉着脸，摆摆手道：“知道了，做不做手术的事情，我们再考虑考虑。”
医生摇着头，叹着气走了。
区梁储就站在病房外，看着里面的区月涵发呆。
我知道，他刚才说的话言不由衷，只怕他是非常希望区月涵去尝试一下做手术的，只是……可能是区月涵自己不愿意吧。
又等了一会儿，区梁储回过神来，推开了病房门。
进去之后，也不知他们说了几句什么，我就看到病房里面的区月涵对着我这边招了招手。
区梁储也在打手势，似乎是让我进去。
我推开门，先探了个脑袋进去。
“进来，磨蹭什么。”
区梁储的表情比之前好了不少，跟我说话的态度也透着一股亲昵的味道。
“爸，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事，你跟这小子好好谈谈。”
说完，区梁储就出了病房，并轻轻带上了门。
我和区月涵相顾无言，等了大概五分钟，我才打破了沉寂：“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就算告诉了你，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不想你眼中的我跟其他人不一样。”
此时区月涵还是在笑，但她的笑容，却让我觉得很凄美。
“迪卢木多，谢谢你。”
“我没有做什么值得你道谢的事情。”
“不，你做了很多。”区月涵伸出手，拉住了我，“是你，让我体会到了爱一个人的感觉；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心痛；是你，让我从内心里感到快乐。迪卢木多，对不起，请让我再说一次，我是真的喜欢你。”
这一次，我没有再找借口糊弄过去。
“为什么是我？”
“我也不知道呢，总之感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当你拒绝我的时候，很心痛。我既期待，又担心，每次想要向你表白的时候，我的心里都跟小鹿乱撞似的，可每次看到你似乎想要拒绝，我就会摆出一副开玩笑的样子，我……终究不过只是个胆小鬼。”
我用力反握住了她的手：“不，你不是。”
“迪卢木多，你别激动，先听我说。”
她说了没几句话，就有点呼吸急促起来，我急忙让她别说话，怕她因此而出现什么意外。
但她坚定地摇着头：“我已经决定了，我不想死，我想跟你在一起，迪卢木多，让我说完，也许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说这些话。”
“我从很早之前，就知道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我也觉得很绝望，反正这世界上没什么值得我挂念的了，死就死吧。所以我自暴自弃，我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可是自从跟你相遇之后，我真的好不甘心，我真的不敢想象，如果我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会怎么样。我是真的很不甘心啊。”
晶莹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我扯了一张纸巾，轻轻给她擦拭起来。
她任由眼泪流淌，低声说着：“我第一次发现，我对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眷恋，我第一次发现，我是如此的不舍。迪卢木多，请原谅我，原谅我的自私，我本来是不打算将这些告诉你的，我不想让我的存在成为你的负担。可是……可是我真的想在这个世界留下一片印记，我想在我死后，会有一个人记得我。”
“我会的。”
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区月涵笑了笑：“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只是留下自己存在的痕迹？我不甘心自己的人生就只有这么一点。迪卢木多，请你等着我，如果我能活着回来，请你不要再拒绝我，好吗？”
“好。”
我咬了咬牙，终于还是不忍拒绝她最后的要求。
听到我这句话，区月涵就好像了却了最后的心愿似的，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我急忙冲出病房，却见区梁储就站在病房门口。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要去了，我已经联系了专机，马上就准备把她送到美国去，美国那边的新药我也问了，对月涵的确有一点好处，手术成功的几率，可以达到一成左右了。”
“那不还是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总好过等死吧！”
区梁储沉重地道：“唐仲，我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月涵她不会接受手术的，谢谢你！”
说着，他向我弯腰鞠躬，我注意到地板上有一滴水溅了起来，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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