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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书城 > 稻酒 > 第十七章 狗
 
  我上学路上有一处叫做“大柳树”的地方,据说这里之前有一棵特别大的柳树,后来“大柳树”旁的一户人家女主人,也就是我的二表姑卷入一场诡异的“自杀风潮”上吊自尽,男主人悲痛不已带着孩子出了远门打工。

  树本是人种的,远离了人气就慢慢枯了,最后也死了,只剩下巨大的翻出的树根。

  我每次路过大柳树,看到枯死的树根和空荡荡的房子,都会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好像慢了一点就会被什么牵绊住。

  今年春天空荡荡的房子热闹起来,男主人家有亲戚想要摘他们家茶叶卖钱,便搬来暂住一季。

  来的是个中年妇女,身材干巴瘦小,皮肤黝黑。每次见人并没有多少话,只是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这对我来说原本是件天大的好事,至少我可以安然走过“大柳树”了,可谁知这个妇道人家也是个胆子极小的,住了几天就觉得夜里睡得不踏实,硬是从自己家里牵了两条大狗过来。

  我原本是极其喜爱狗的,我从书上读到狗是人类忠实的好朋友,我还听妈说过她小时候家里养了一条十分聪明的狗叫做“八五”。

  八五聪明到可以听懂人话,可以帮人赶回冲出猪圈的猪,还会打滚作揖在庄里讨要吃食。

  八五是整个村的宝贝,“打狗运动”风潮来的时候,村里四个壮汉将八五用麻布袋装了,连夜抬着送去了邻省亲戚家。

  第二天清早运狗的壮汉还没回家,狗已经在自家门口坐着摇尾巴了,八五就是有这样聪明的头脑和惊人的体力。

  人心敌不过政治风向,八五还是死在了“打狗运动”中。因为妈太过喜爱八五,所以亲眼目睹了八五被勒死的惨状后,她再也不愿意养狗。

  我看到别人家可爱的小狗崽,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妈,她也不愿意让我领回家。

  自家不能养狗,我见到别人家的狗也会亲切的打招呼。可让人难过的是,我并不招狗的喜欢,几乎每条狗见到我都会冲我汪汪大叫,吓得我躲到大人后面瑟瑟发抖。

  妈说这些狗都是些欺软怕硬的,看我人小才这样嚣张,假如我能抬头挺胸用凶狠的目光回敬它们,它们就会怕了我。

  因此,当我面对姑姑家冲我大叫的小矮狗时,我丝毫没有退缩,我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它,原本应该畏惧的它却毫不迟疑的对着我的小腿肚来了一口。

  我不敢看自己小腿上的牙印,也再不敢同狗作对。

  这下一来就是两条,我该如何是好呢?我决定向狗的主人寻求帮助。

  看到女主人的第一面,我就甜甜地叫了她一声阿姨,告诉她我怕她的两条大狗,“不怕不怕,我家是看门狗,只要你不是想要进家门,绝不会主动冲你叫的!”

  在亲眼目睹了我远远的走在一边呢,两条狗还是追着冲我大叫时,她一边大叫着喝退两条恶犬一边安慰我:“没事没事,我家狗就是叫的凶,绝不会咬人的!”

  我觉得自己不能再盲目相信她的话,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每次经过的时候大呼小叫把她喊过来。

  头几天她都在附近摘茶叶,自然可以听到我的求助,可最近她换到了远的地方,真是让我一筹莫展。

  早上我更早的起了床,狗还没放出来我就一溜烟冲了过去。下午就没有那么好应付了。

  每天下午一到放学我就如坐针毡,心里期盼着快点下雨。下雨天狗会在家里不会出门,天晴它们绝对在外面。

  放学了,我磨磨唧唧在教室写了家庭作业,拖了又拖还是到了这个大柳树。

  我先站在远方观望一会,它们一只躺在路边田里,一只躺在路中间,都在懒洋洋晒太阳。

  我知道只要它们一发现我,就会立马精神抖擞,田里的会一跃而起,路上的也会竖起尾巴,两只狗立即统一了战线,向我龇牙咧嘴,时刻准备向我发起进攻。

  我无助的远远站着,一步都不敢靠近,但我心里明白,这种时候除了石头和木棍也没有更好的什么能帮助自己。

  我无奈的捡起地上的石头,包里口袋里都塞得满满的,又找到先前藏起来的又粗又长的大木棍抗在肩上。

  我像一个士兵一样鼓起勇气奔赴战场,它们和我料想的一样凶狠的奔向我,我企图大声骂退它们,用石头砸它们,它们还是像狗皮膏药似的紧贴着我狂吠。

  我的双腿打战,手上不停挥舞木棒不让它们离我太近。一直这样走出几十米,它们才停下跟着我的脚步只恶狠的在我身后大叫,我知道自己今天的这一关算是过了。

  每天回到家我都要跟妈抱怨:“妈,大柳树的两条狗太凶了,我每天吓死了!”

  “大柳树的那两个啊,我晓得,啧啧,怎么长得那么高大,跟两条小狼似的!我那天去也被吓了一跳咧!”像是回想那天的场景,她瞠目结舌道。

  “妈,你还知道说啊!你跟爸就不能送我去上学吗?”我气呼呼地说。

  “哎呀,它们就是叫得凶,你每天不都好好地回来了吗?我正摘茶叶攒钱准备买电视机呢!哪能耽误时间啊。峰儿不想看电视吗?”

  “电视?”“嗯,已经有人家里买了,你记得村里组织的电影吧?”

  “记得。”“电视里面也有好多人,演的电视剧别提多好看了!”

  “真的吗?太好了!”为了电视,我觉得自己可以暂且忍忍。每天,我都在要买电视的喜悦和对付恶狗的恐惧中徘徊。

  有一天我在路上意外发现了一树火红的“羊**”,这种果子一旦熟了酸酸甜甜的极其可口,一树羊**像是满天繁星一样闪耀,我知道自己渴望的一块回家的小伙伴有着落了。

  招娣和我家住在同一个方向,虽然和我一起绕路回家会让她回家时间多出二十几分钟,但是这一树像玛瑙一样的羊**足够吸引人了。

  “招娣,你要和我一块回家吗?我在路上看到了羊**,特别特别多哦!”我惊喜的和她说。

  “真的吗?可我听说你那个路上有两条大狗呢!”她的眼神既兴奋又不安。“你怎么知道的?”我惊诧的问她。

  “我妈到那边干活看到的。”“是有两条狗,”我有点沮丧地说,“叫起来还挺凶的。”

  “没事,你不也从那儿走嘛,我和你一块去!”她有点激动的说。

  放学了,以往的恐惧被兴奋和一点不安代替,我在招娣的口袋里也装满了石子,还把自己的惯用武器交给了她,自己换了一根大树枝。

  走到大柳树,我告诉招娣不要慌,只要拿着木棒挥舞,狗不敢真的扑上来,她点头答应了。

  真的看到狗的时候招娣还是吓到了,“这狗好凶啊!”她吓得停住了,“用石子丢它。”我向狗的方向扔了石头,狗向退后了一点,我就拉着招娣往前走了一小节。

  招娣也学着往狗的方向丢了一块石头,没想到真的砸到了狗身上,狗一下被激怒了,猛的向我们扑过来。

  “快打它!”我用大树枝不停挥舞,招娣也奋力打另一条狗,它们的几波攻势都被我们合力打退,它们渐渐不再往前扑了,只露出锋利的牙齿发出“呲呲呼呼”的声音。

  我和招娣慢慢挪走了,良久,才回过神来。

  “我看刚才那狗真要咬你了,它叫的好急啊!”招娣心有余悸地说。

  “嗯,幸亏我们有武器!”我朝她露出笑容,虽然这次很惊险,可我感受到伙伴带给我的力量,心里反而轻松了。

  我和招娣摘了红红的羊**,我欢天喜地的回家了。招娣很喜欢吃羊**,我觉得她还会和我一起来摘的。

  第二天,我又跑去找招娣,“招娣,今天你要和我一起去摘羊**吗?”

  “我,”她露出为难的表情,“和你绕路实在太远了,我就不去了。”

  我的心里一阵失落:“招娣,你是因为怕狗吗?”我无奈的问她。

  “哈哈,怎么会,那狗又没真的咬人,没什么好怕的,绕路回家不方便,我不去了。”

  看着她坚决的眼神,我失望的走开了,妈说狗没有真的咬人不必接送我,招娣说狗没真的咬人不必害怕,那我每天胆战心惊的恐惧有谁可以体会呢?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孤单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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