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里的墓园在郊外，是个有年岁的墓园，只有一个老大爷在打理，远远看到有人过来，便停下手里的活儿，“你们是哪户人家的？”
“我们来看我父亲，余正良。”余念回答。
“行，进去吧。”
“谢谢。”
余念牵着容琛走在前面，穿过满是牵牛花藤的大门，沿着石板小路往里走，路过一排排整齐的墓碑，空气里充斥着泥土的腥臭气味。
余念很久没来，凭着记忆找到墓碑时，心里还是难以避免地有些难受，回身从容琛手里接过扫墓用的东西，蹲下身简单做个清扫。
容琛站在一边，看着墓碑上的字和照片，一张黑白照，余正良着实长着一张老实相，比起大伯来，还多了些许正气。
但是，这张脸……
容琛微微拧眉，怎么看都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可他很确定绝对没有见过一个叫余正良的男人。
“把花给我。”
余念站起身，这会才发现容琛在出神，循着他的视线落到墓碑上，“我跟我爸是不是长得不像？很多人都说我跟我妈像一些。”
容琛回过神，“嗯”了一声，将鲜花递给余念，“你不是还有个哥哥？”
“嗯，有，葬在另一边。”
余念弯下腰，把花放下墓碑旁边，“他死得早，当时家里没钱，没办法买到一起的墓地，就没能跟我爸葬到一起。”
说着，她又小声嘟囔：“没有葬在一起才好，免得在地底下，我爸还要天天受他的气，天天为他操心。”
“你不过去看看？”
“你先过去吧，我在这里跟我爸说会话。”
余念把剩下的东西收拾好，重新交到容琛手里，“这些是我妈妈准备给他的，你按着我这么放就行。”
“嗯。”
按着余念的指示，容琛绕到后面两排才找到所在位置，刚放下东西，视线就被墓碑上的照片吸引过去，瞬间瞳孔放大。
他急忙去看下面的字，两个大字引入眼帘时，身形微微一晃。
余澈。
竟然是余澈。
八年前的那个晚上，一通电话打进历涛的手机，外放的声音满是恐惧，“三少，涛哥，我今晚恐怕是跑不掉了，我不想在监狱里浪费生命，拜托你们帮我照顾好家人。”
不等历涛下指令，余澈就把电话挂断，随后再也打不通。
当时余澈是历涛很看好的手下，一时间里，他也急得来回踱步，“三少，这怎么办？小澈的意思是要把这卧底的身份带到坟墓里啊。”
容琛正好结束第二根香烟，烟灰落了一身，“照顾好他的家人，往他家里户口上打五百万。”
那一晚，他决心要孤注一掷，也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余念走过来时，容琛还愣在原地，直勾勾盯着墓碑，再看到东西压根没摆放好，不由得疑惑，“你过来这么久，就一直站着？”
容琛眼神有些恍惚，看向余念，眼前晃过的却是余澈阳光帅气的脸庞，明明兄妹两长得一点都不相像。
他心下一沉，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我忘了你怎么摆的。”
“那你不回去问我？就在这傻站着。”
余念郁闷地白了他一眼，绕过他身边同时拿过东西，蹲下身，眼神落到照片上，大概是太久不见，看着这笑脸，竟还有些许陌生。
天空铺满厚重的云层，太阳到现在才缓缓露出半边，金色阳光镶嵌在周边，远远有光芒从山顶往下覆盖，落到墓园里，惊起一树小鸟。
微风习习，摇晃着余念散落在耳边的碎发，几缕挡着视线，也没有抬手拿开。
她一边清扫墓碑，一边轻声说：“以前我很喜欢也很尊敬我的哥哥，但是自从他走上不归路，家里为他付出太多，到最后他死了，还留下一堆问题。”
“我并不恨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果不是他，也许我家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我妈总说一切都是命运安排，也就这剩下这个理由替他开脱了，当初我求着他不要跟小混混一起，是他一把推开我，这是他的选择，是他把整个家往绝路上逼。”
余念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飘在风里，容琛看着她，眸底神色纷杂。
“尽管他做错这么多，说到底还是我的哥哥，父母的儿子，我爸最疼爱的就是他，每次他受伤回来，我爸还说要去找他的老大评理。”
余念一声轻笑，含着几分嘲讽，“他还当我哥在读书被欺负，要去找老师，真是一点没把他当成小混混，这换成别的父母，早该断绝父子关系，我爸就是太溺爱他了。”
想起过往，余念心里沉甸甸的，连拿起水果都有些力不从心，“不说了，省得这家伙跟我爸告状，好不容易来看他一趟，还在这数落他。”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我现在也没什么资格说他，我自己不也是嫁了个小混混吗？不，是个大混混。”
“现在不是。”容琛沉声反驳。
“表面上不是。”余念回头看他，嫣然一笑，“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说是退出，实际上只没做黑生意，没帮那些老大做事而已，该占的地盘，该招揽的手下，一样没跑。”
容琛眸色微变，看着阳光点缀的笑靥，也不想再欺瞒她，“你知道我的动作？”
“有一次路过你书房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一点，没听到什么商业机密，你不用摆出这么严肃的样子。”
余念看着他好一会，“你趁着顾叔受伤吃了那么多地盘，还协助警察翻了他那么多地下窝点，真的不怕顾叔会起来反击吗？”
“短时间内他还不敢有动作。”
容琛好整以暇地解释：“警方还在顺藤摸瓜地往下调查，这种时候他还出手，就是自投罗网，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那你为什么把人撤了？”
“因为另一个老大，用了友好的谈判方式。”容琛简明扼要地说完，望进余念的眼睛里，“有些事你还是少知道一点，对你没有坏处。”
“我知道。”
这命令在意料之中，余念没有多少不满。
她转头看向墓碑上的照片，煜煜生辉的眸光缓缓黯淡，心底深处传来一个声音：哥，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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