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瞳孔那一瞬间的紧缩中，从他的眼睛里冲出来，很精准地击中了她的心脏。
心跳，不可抑制的莽撞起来。
芊柔和倾……
倾什么？
还是芊柔和亲？
都特么什么年代了，还和亲？
不对，不是，怎么好像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缅怀吗？
还是……痛心疾首的过去？
颜汐被他那种不能言说的神色搞得身上有种要冒汗的感觉，似慌似茫。
这种情况从来没有遇见过啊！
就像一个孤寂百年的绝世强者，突然流露出了柔然脆弱的一面，令她手足无措，只好暗暗调节呼吸，低声说道：“顾倾城，你……”
可以不说的。
顾倾城没有不说，但明显是避开了不想要说的，并直接做了最终的总结：“总之……总之我欠了芊柔一个很大的人情，导致即便到了现在，我依然不知道拿什么来还她。最后，这点本来应该放到‘首先’里面说，但它之所以放在‘最后’里面说，是有原因的。我和芊柔小时候有过婚约，但在她进入顾家之后，爷爷觉得在兄妹之情下，婚约会让很多东西变了味道，于是就将婚约作废了，在芊柔十八岁的时候，她自己点的头。”
说是长话短说，但首先、其次、然后、最后，这么一些列下来，说长不长的一则小故事，还真就没短到哪里去。
很多事情都一句话，甚至没用的上一句，半句就带过了。
看来，真的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
可是，他却说了！
是怕她多想、误会，还是……
真是难为他了，他明明拥有不说的权利的，为什么要说呢？颜汐感觉自己不太仁义。
不过一席话听下来，呼吸和心跳终于回到了原有的频率。
就好像刚刚的异常没出现过一样！
难道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可车祸撞的是肋骨，肋骨损坏的是肺……心律异常属于心脏的范畴吧？
算了，颜汐大致从顾倾城的叙述中get到一个主要的点：他有个青梅竹马，叫付芊柔。
而且，张口芊柔闭口芊柔的，看起来关系应该很好。
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她的胸臆间酝酿着，发酵着……
顾家是大家族，有的是钱，养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就跟做慈善似的，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有的家族还养着什么堂亲、表亲，家大业大的干脆几大家子住在一起的样子，都是一个道理的，所以不稀奇。
只是，他刚刚说他爷爷是因为什么才取消婚约的来着？
“她现在在哪？”可是，既然被寄养在顾家，为什么她去顾家的时候没有看到人。
“在爱尔兰。”顿了顿，顾倾城补充道：“养伤。”
“养什么伤？”
“腿伤。”
“她的腿……”颜汐正要问她的腿怎么会受伤，因为她隐隐觉得他补充“养伤”时的语气不太对劲儿。
可顾倾城一把握住她的手，打断她道：“行了，无关紧要的人你就别问了，他来了。”
谁？
谁来了？
付芊柔吗？她到这里来干嘛，不是在爱尔兰养伤么！颜汐狐疑地顺着顾倾城的目光看去，一眼看到了被两个狱警带上来的颜展成。
当即，无语了。
真想掐自己一顿，怎么有的时候脑洞会那么大？
颜汐虽然对自己有些不太满意，但还是定睛朝颜展成看去。
多日不见，他似乎更加萧索了。
头发居然白了一半，明明他今年才刚到五十岁！
看来，藏尸案给他带来了不小的打击。
也是，在自己不住的房子里发现了尸体，光是回想都会觉得渗人吧？
颜汐的目光一路跟随着颜展成，落到被告席上。
这一路，他都低着头，没有抬起来过，更没有看向听审席上的于芳母女三人，直到入座后，他才转过头，却是直直向颜汐所在的位置看来，像是一早就知道颜汐在看着他似的。
两个人的眼神碰撞了一番，不过才入狱不到一个月，无论是从精气神，还是外在，颜展成都老了很多。
颓废？
不，颓败。
颜汐冷冷地扯起唇角。
好家伙，这得多惦记她，居然不看于芳母女，看起她来了！
贱人！颜展成紧紧地抿着唇，双目的浑浊里渐渐浮现出凶光。
脑嗨里，回响起不久前接到的电话里的声音：
“你必须认罪，只有认罪让审判结果尽快出来，这件案子才会尽快结案，届时热度会在最短时间降下来了，一切就好操作了。时间一长，没有人会在意的时候，就是你自由的时候。否则，没有人帮得了你。最迟冬天，只要你熬到冬天总统换届选举，一切就都好操作了。”
……
颜展成的眼皮动了动，然后不甘地将目光从颜汐那张恨不得撕碎的脸上移开，复杂地看向于芳母女三人所在的位置。
从入狱后，他就没有见过他的妻女。
倒是听说过他的两个女儿来过一次，却不被允许探视，颜展成的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有点惋惜，也有点感动。
起码，他的两个女儿还知道看他！
每一天在牢狱里的时间，都是最漫长的时光，颜家败了，他这一辈子操持，牺牲了太多而奋斗下来的东西，全都没有了。
想他曾经，在二十出头的年纪，也曾是个有志青年。
可是那个时候，他并没有能力预测到这大起大落的一生，会以这样的方式，度过中年。
没了，什么都么了！
似乎只剩下一个给他带了绿帽子的妻子，和两个还算贴心，但不成气候的女儿。
一个被邹家退了婚，一个被顾家打了脸。
尽管她们的名头面前有着不同的形容词，可说到底……都是他的家人，他最亲的人。
不像那个祸害！
不置他于死地不罢休！
他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被颜汐这个讨债鬼祸害至此？
早知道，二十三年前，他就不该答应和那个女人合作！颜展成后会无比地想着。
一旁，公诉方开始做陈词，一场审判拉开了序幕。
“被告颜展成，出生于1967年，祖籍H省L市G县海湾小渔村，现年五十岁……”
听审席上。
颜汐一直观察着颜展成，用哀默大于心死来形容他的面目神态，似乎再适合不过了。
可是，她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太对劲儿。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王欣作为证人被带入法庭上是，都一直还在。
被告席上。
颜展成看清王欣作为证人出席在证人席上时，震惊无比：“怎么是你！”
本来，他已经心如死灰，决定按照电话里的吩咐，认罪，然后尽早地结束审判，可是却没有想过，这个时候居然会出现一个所谓的证人。
而这个证人的身份，居然还曾是他的枕边人，他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
证人席上。
“没错，是我。”王欣冷冷地看着他。
如果目光可以化形，那她的目光一定是世界上最锋利的箭，而颜展成就是那个靶子。
王欣恨不得，将这个靶子戳的稀巴烂！
被告席上。
颜展成突然想到了什么，带着手铐的双手控制不住地抖起来，因为动作幅度不小，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你、你怎么会……”
检察官一锤子砸下来：“肃静。公诉方律师，你可以开始询问证人了。”
“好的，检察官大人。”
公诉方律师看向王欣：“你叫什么？”
王欣：“现在叫王欣。”
律师：“那你的曾用名是？”
王欣：“秦蕊、王念芯。”
律师：“请问你和原告是什么关系。”
王欣眼神一暗，鼓足勇气道：“在颜氏没有宣告破产被G＆S集团收购之前，我任职颜氏的董事长秘书一职，同时，还是被告人颜展成的情妇之一。”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听审席上。
“贱人！居然是你！你居然这么不要脸，我真是……”于芳愤怒地站起来，如果不是颜真真和颜如玉拉着她，她真的会冲上去。
“这是情妇要指认金主的节奏？”
“看看，这回玩大了吧，都说女人不能随便玩了！”
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却有一个人的声音明显比那些议论声都大：“哎，现在的女孩子真是不自爱，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
颜汐却猛地向那人瞪过去，吓得那人一哆嗦，愣是没敢再说什么。
瞪了一会儿，目光中的凶悍渐渐收敛，她不放心地看向王欣，目露担忧。
熟料，王欣反而淡笑着看着颜汐，摇摇头，又点点头。
那是一种无声的安抚，好像再说：我没事，不要为我动怒，因为我早就知道一切揭露了之后，会这样。
她的眼神很温软，带着感恩，似乎时时刻刻都在感激着颜汐。
颜汐低下头，心里突然涌出一种庞然的愧疚。
关于金胖子，秦时月那边一直没有来消息，所以她没办法肯定秦芯是被谁杀害的。
是颜展成，还是金胖子，亦或是别人？
在她眼里都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是她曾经那个“不管秦芯是被谁害的，颜展成都得背下这个锅”的想法，在此刻王欣的感激又决绝的眼神下，都令颜汐觉得无地自容。
她太狭隘了，因为一己私欲而……
“妖精，你怎么了？不舒服？”
“我没事。”颜汐暗暗握紧五指，指甲扎入手心的刺痛提醒着她：已经到了这一步，回不了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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