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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书城 > 穿到民国好好学习 > 第154章 慕先生的艺术观
 
礼拜五的上午, 珍卿跑完一节课,与朋友们结伴吃过饭,又去图书馆。

珍卿找了各种报纸看。

去年盛大的收复主权运动, 竟然有一些可观成果:长水两岸不少租界收回来, 还争取到本土的关税自主。

许多民众欢欣鼓舞,觉得一洗百年屈辱。

韩领袖不但要戡乱建国,还要把国民经济也整饬起来。

他任用留洋归来的精英,成立经济实业部专管国民经济, 成立中央银行统一中央地方财政, 还要在工商、农矿、交通、卫生等各领域改革建设……

乐嫣说:“我爸爸和伯父看好韩领袖,说他像能整顿乱世的雄主。”

珍卿和熊楚行不晓得怎么评论。

她们一块做报纸, 与同事们开会互通有无,对时局的了解更全更深,然而有的事, 不便向乐嫣小乖乖道之。

近来, 各种报纸对两件事的报道, 是天天不会缺席的,一是韩领袖的种种“功绩”,另一个就是慕先生的联合画展。

联合画展荟聚近十位名家,一百多幅不同流派的作品, 陈放于进步社三十多间展室,每天的观展人数近千人。

多少文人骚客、名流闻人来捧场。报馆的主笔们也纷纷发文,让慕先生的联合画展举国闻名。

叶知秋告诉珍卿,欧美的一些驻华要人, 还盛邀慕先生到他们国家办展览。

慕先生上回在西洋办展,经历很是狼狈,差点人画都回不了国。此番西洋官面人物邀请, 对慕先生是一种肯定。

珍卿的作品《寂寂兴亡》,也引起一些关注,有人提议请原作者出来,给大家讲创作故事。

珍卿懒得被人炒作,就只写了篇文章,解释创作的心境,现在被改成解说词。

杜太爷是真关注《寂寂兴亡》,每天回家总会播报行情变动。

画一涨价他就高兴,就像发现自己的庄稼,比别人家好出一大截,他一高兴就喜欢哼小曲儿。

可要是哪天行情不涨,他就蔫儿头搭脑的,在饭桌上不平地议论,说那谁的画画得烂叽叽,价钱喊得那么高,识货的人太少了。

慕先生开始就告诉珍卿,不少人买画是投资,所以首选是名家作品。她是没名气的画家,一定要懂行的买家,才愿意出更高的价钱,所以要耐心等一等。

礼拜五这天放学,杜太爷破天荒来接她。

他穿着黑乎乎的雨衣,老远地伸脖子向校门看,眼睛叫细雨迷得张不开,一副狼狈的可怜相。

他佝偻着的细长身子,站着黑压压的人丛里,显得比周围的老人都老丑。到近前,珍卿在他打湿的脸上,注意到新鲜的老人斑,莫名有一点心惊。

杜太爷叫她回家,她想一想也就回了。

回到家里,杜太爷喜滋滋地说,珍卿那画儿又看涨。已经有人出到两千块钱。

他喜不自胜,又一次算着画布、颜料、用具的成本,跟这卖画的价钱一对比,再次确认画画太挣钱了。

隔了快一个礼拜,珍卿又回楚州路住了。

礼拜六晚上的时候,谢董事长说翌日带他们去看电影。

但珍卿接到慕先生来电,说许久没看她的画,叫她带着作业,明早到中古文艺书馆。

慕先生苦心孤诣,想发扬中国绘画艺术,培养更多绘画人才,珍卿作为弟子深有体会。

他为联合画展忙得不行,却总还要挤出时间,关注艺大的教学情况,还会检查学生的作业,甚熬夜帮着修改。

礼拜天这天早上,珍卿到慕先生住处,他的好友容牧师也在。

珍卿把最近的作业放下来,见慕先生垮着清癯的脸,他那两只硕大的眼袋,好像也吊着两团戾气。

她心里咯咯噔噔的,暗惊莫非杜太爷又作妖,把她老师得罪更厉害了!

她慎慎站在先生身侧,觉得有点气闷——最近大约是累着了,跑个步也喘得厉害。正胡思乱想,惊见慕先生桌前一沓明信片,最上面一张叫人看得真切,那画面着实香艳精彩之极:

一片青嫰明媚的草地上,开着几束枝茂花妍的芍药,一个穿着茜色低胸洋服的丰腴美人,凹着诱人的姿势笑得甜美……

珍卿自家知道自家事,这是她的“大作”啊。

当初,三哥不想叫她发表来着,但这美人图给价最高,一张图给到两百块呢。她觉得又不是实名,有啥不能发的,陆三哥也没有硬拗。

慕先生猛一拍桌子,怒喝一声:“岂有此理!”

珍卿惊得一个哆嗦,立刻束手低眉,老实得像个才出生的鹌鹑……

是当着外人跟慕先生承认呢?还是想方设法遮掩下来,打死不承认她是香艳派画手?

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a question呐!!!

碍于那笑眯眯的容牧师在场,珍卿最终决定:敌不动我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珍卿正在装天真,慕先生的儿子小郭来了。

小郭他娘过世以后,被他父亲寄养在姨母身边,被他姨母喂得肥墩墩的。

就见慕先生睨一眼珍卿,温声吩咐儿子小郭,去把他房里的鸡毛掸子拿来。

小郭从来一副喜相,这会逮到这有趣差事,笑出两个甜滋滋的酒窝,兴匆匆跑进他爹房里。

没有半分钟,小郭就举着鸡毛掸子,像个肥企鹅一样跑回来。

慕先生跟儿子说“谢谢”,从他手里接过鸡毛掸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容牧师,终于知趣地出去了。

慕先生把鸡毛掸子,在黑漆卷案上面,砸得是梆梆直响,指指那一沓明信片,严肃地指着珍卿:

“我看你是少年得志,无所不至,终于等到你的危机了吧!”

珍卿老实地哭丧着脸,还真别说,慕先生这架势跟杜太爷挺像,她条件反射地有点发怵。

小郭一见他爹蓄势待发,痞痞赖赖地趴在桌上,一边喜滋滋地看珍卿的热闹,一边啃着他的西瓜,啃的嘴脸上满是碎的西瓜瓤。

慕先生梆梆砸鸡毛掸子,厉声对珍卿说:

“我再三叮嘱,你还敢阳奉阴违,你是匠人还是画家?你追求的是风月,还是金钱?你是个女流氓吗?你看看你自己,你是个女流氓吗?!啊?!”

女流氓?那不存在的,她打小非礼勿视、非礼勿动,多少青年才俊在她面前走过,她都不带多瞅一眼的。画风虽然不够纯洁,她本人不知道多纯洁!!!

当然,她只能在心里这么说。

慕先生说的“女流氓”,是说她迎合恶俗的男性审美,画娇艳丰满、姿态轻佻的女郎,供一班没有审美情趣的俗人意淫……

就像泰坦尼克号电影里头,杰克给露丝画人体的时候,她可以□□出镜,因为那是艺术的呈现;但杰克跟露丝深入交流时,那就不能太过祼露,因为那是欲望的伸张。

梆!慕先生把鸡毛掸子砸断了,吃瓜群众小郭嘎嘎地拍手笑!

珍卿心有余悸地看阵亡的掸子:这是杀鸡毛掸子儆我啊。

没想慕先生怒起来这么凶,但慕先生终究没有打她。

他恼怒地指着珍卿脑门,说他教过的所有学生,闹到最坏不过是退课不跟他学,从没她这样混不吝百无禁忌的,而且还是个姑娘家家的。

珍卿本想走一轮苦情计,说她实在是有苦衷,她小小年纪就重担在身啊。但小郭这吃瓜群众戏太多,总是妨碍她的情绪发挥,她那眼泪怎么挤也挤不出。

她只好哭丧着脸,说祖孙俩相依为命有多难,亲爹实在不中用,她也有自尊心,不想太占后妈家的便宜。

慕先生听完默了,他进屋拿个信封出来,说:

“这有五百块钱,你拿着先去用,你祖父养你不容易,你小小年纪,别太辛苦了。”

珍卿花了半天口舌,才打消慕先生给钱的意愿。

然后,慕先生打开珍卿的作业。这作业珍卿取简单的名字,就叫《蔷薇》。

这个月刚打好一遍素描稿,然后按慕先生的要求,正在原样默写她画好的原稿。

这幅画是送给娟娟姐的——李师父、李师娘的独生女。

娟娟姐夫家韩氏与韩领袖是同乡,虽同姓但不晓得是不是本家,但韩家两兄弟一早支持韩领袖的革命。

现在革命既然“成功”,娟娟姐的丈夫做了财政次长;她小叔子又在国防部任职。总之是权势煊赫、炙手可热。

娟娟姐举家搬到应天,已有一月,说特别想跟珍卿见一面。

但她管着一大家人,膝下还有三个幼儿,哪有功夫过来呢?

珍卿也有心拜见师姐,但已经上学,也犯不着特意请假。

这师姐妹的情谊只能在书信中传达。

珍卿决定送师姐一幅画,就画磨坊店李家宅院的景象。李家宅院最可观的景象,就是前院的竹林和后院的蔷薇花。正好慕先生布置作业,叫大家画一幅构图,干脆就做一幅蔷薇花。

慕先生听珍卿讲了创作由来,说一句:“不错,本当以自然为师,把景语变成情语。”

然后他说现在没功夫,画先留下来他有空给她改。就叫珍卿去艺大找朱师姐,他们周末组织人体写生。

听说是人体写生,珍卿不由却步。

她心里太有数了,她若是去画人体写生,能保密还好,万一叫杜太爷晓得,这老头儿抽起风来,怕闹得她不能学画。

珍卿瞅一眼挺会玩的小郭,小屁孩儿才四五岁,画他的人体还差不多。

慕先生觉得发愁,杜太爷孤拐难缠,他这两个月领教得够够的。但他的学生不做人体写生,他觉得太可惜。

他想出来个馊主意:“我找人给他请保姆,你送他回老家,行不行?”

无言以对的珍卿:“……”

那她狗獾子一样忙成这样,究竟是图什么呢?

看来,慕先生烦老头也是烦得太狠了,竟然想主意送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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